卻突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握上了暗二手中的長劍,於此同時,一道清列的聲音傳來,“你們都出去。”
暗二與小鄧子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到了擔憂。
小鄧子遲疑著開口,“陛下,這裡危險……”
雲勵寒擺擺手,一臉的無所畏懼,“不用擔心。”
待暗二和小鄧子離開後,雲勵寒緩身蹲在那人麵前,幽深的眸子輕輕的停駐在他身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打量,“二哥,好久不見。”
話音剛落,那男子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猛地從口中嘔出大量的鮮血,整個人狼狽的坐在地上,好似隻剩下一口氣。
然而他那一雙眼眸卻格外的晶亮,似星子一般閃著光,他嘴巴張了張,發出一道類似呢喃的嗚咽,隨即又開始失聲痛哭起來。
雲勵寒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發泄情緒。
良久,低沉的痛呼聲才漸漸平息。
他試探著抬起手,在空中舉了多次,卻始終沒有舉起來,眼看著馬上又要墜落下去,一隻白皙的手突兀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雲勵寒神色依舊冷淡,他隻輕微的掃了一眼染上了臟汙的手指,便毫不在意的轉移了視線。
相對於那男子的情緒激動,雲勵寒就顯的冷靜的有些不太正常,“你想說什麼?”
男子聽了這話,淚水再次似泄了閘的洪水,不停的翻湧出來,他聲音嗚咽,帶著哭腔,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緩緩吐出了幾個字,“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是那樣……”
雲勵寒眸子暗了暗,將王蠱放了出來,那白白胖胖的蟲子眨眼間便鑽進了那男子的身體。
隨著時間的逐漸流逝,男子渾身的黑色紋路漸漸消散了下去,蛇鱗一般炸開的皮膚也漸漸恢複了原狀,所有詭異的東西消失,男子逐漸恢複了本來的麵貌。
王蠱從那男子的身體裡鑽出來,身形有些萎靡,病懨懨的趴回了雲勵寒的肩膀。
雲勵寒輕微笑了一下,“一會讓小鄧子給你加餐。”
王蠱癱軟的身體立馬變的精神了些,兩條觸須在空中晃了晃,隨即貼在了雲勵寒的衣領上,嘴裡還發出了“啾啾啾”的愉悅聲音。
那男子在看清楚雲勵寒所對話的對象後,身體不自然的顫抖了一下,眼眸中浮現了一絲恐慌。
他一隻手撐著身體,微微往後挪了挪,一臉戒備的看向雲勵寒。
雲勵寒輕笑一聲,“你放心,朕沒有被控製,月嬋已經死了。”
那男子聽後,眼眸稍微恢複了一些,不再那麼的防備,舒展了的手指還微微有些抖,卻是從雲勵寒的手中緩緩抽了回去。
隨後扯過一塊還算乾淨的裡衣,擦了擦臉上的汙血,露出一張雖然依舊慘白,但卻長相和雲勵寒十分相似的麵龐。
赫然是原主楚穆炎的二哥,楚穆策。
楚穆策愣了一瞬,緩緩張開了嘴,但那聲音卻仿佛是太久沒有上發條的齒輪,沙啞的厲害,“阿炎……我……”
才說了兩個字,楚穆策便再次哽咽了起來,巨大的後悔和恐懼兩個整個都要淹沒。
戰場上父親和大哥死不瞑目的樣子還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那久久不能明目的雙眸似乎還在質問他為什麼。
那放眼望去看不到邊的屍山血海,那滿目瘡痍的戰場,那大戎和南粵騎兵肆無忌憚的吼叫,那穿著和他一樣戰服的將士們不可置信的眼神,似潮水一般向他湧來。
他從沒想過,因為他一時的心軟,竟會害死這麼多人。
楚穆策直愣愣的跪在地上,淚水糊了他滿臉,“阿炎,對不起……對不起……”
他猛地抬起頭,眼眸中閃過一抹絕決,“阿炎,你殺了我罷!”
雲勵寒卻突然嗤笑一聲,他冷眼看著楚穆策悲痛欲絕的樣子,卻還是要在他本就傷痕累累的心裡雪上加霜,“怎麼,你以為你死了就有臉麵下去見父親和大哥嗎?”
他猛地彎下腰,雙眼直直的對上楚穆策的眼眸,冷淡的話語裡帶著深深的惡意,“你不怕下去以後那死在邊關的二十萬將士將你撕成碎片嗎?”
雲勵寒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就是晉安帝想要鞏固皇權,想要除掉老護國公,與大戎和南粵與虎謀皮,朝廷中葉崇宗浦和等人為了權勢,暗中與晉安帝勾結,而南粵懼怕楚家一門父子三人排兵布陣的能力,派了月嬋去勾引楚穆策,而楚穆策最後也上鉤了罷了。
或許後來楚穆策已經清醒過來,可惜,卻已經來不及了,他被月嬋用蠱蟲控製,成為了她的傀儡,斷了老護國公的糧餉,以至於老護國公孤立無援,戰死沙場。
此後又被控製著成為了阿骨圩的貼身護衛,甚至一路護著他來到了大楚,但因為月嬋的蠱蟲可以改變人的樣貌,所以沒有被認出來。
而月嬋身死以後,控製楚穆策的蠱蟲也失去了牽引,一股腦的爆發,也讓楚穆策從混沌中清醒了過來。
以至於他被悔恨和絕望包圍,恨不得就此引頸受戮。
但這一切在雲勵寒看來卻隻會覺得可笑,若不是楚穆策識人不清,將月嬋帶入軍中,若不是他沒有腦子,過於輕信他人,又怎會造成如今的局麵。
說什麼被蠱蟲控製,說什麼被製成傀儡身不由己。
隻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自欺欺人罷了。
他殘忍的將楚穆策不願麵對的事實全部袒露在他麵前,“當年,你帶月嬋回大營的時候,父親和大哥是反對的罷?”
至此,楚穆策整個人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到沒有一絲血色,身體顫抖的厲害,一雙眸子充斥著濃稠的血色,蓬勃的悔意好似都快要從眼眸中衝出來。
他雙手死死的抱著腦袋,手指上青筋根根炸裂開來,似瘋魔了一般呢喃,“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穆策大喊一聲,猛地跪了下來,他雙手死死的抓住雲勵寒的腳,“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我活著還能乾什麼……為什麼不殺了我……”
雲勵寒抬腳將他踹倒在地,一雙眼睛定定的看著他,無悲無喜,仿佛楚穆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殺了你?憑什麼?”
楚穆策呼吸一滯,“我……我沒有臉麵繼續活下去。”
雲勵寒語氣中閃過一絲訝異,為這個世界的心中,似乎人們死後都會在地下相聚,“那你便有臉麵去見那些當年死去的人了?”
楚穆策:“……”
紮心了,兄弟。
楚穆策深吸了一口氣,抬眸看向這個與記憶中無憂無慮的弟弟截然相反的人,一滴滾燙的淚順著臉頰滑落,“沒臉,我怎麼有臉去見他們,我想贖罪,可是,我如今還能乾什麼?”
雲勵寒眸色淡淡,“隻要想,便會有辦法。”
“好!”楚穆策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堅毅,“隻要你吩咐的,哪怕是要了我這條命,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雲勵寒勾唇笑了笑,“朕要你的命做什麼?”
不過是他這一生都不會娶妻生子,楚穆策恰好是和這具身體有血緣關係的最後一個人。
隻不過是為了防止他離開後,國家再次亂下來,借楚穆策的血脈,留一個繼承人。
隻不過是已經答應了天道,便會處理好一切,以防主神那隻藏頭露尾的小老鼠,再派來什麼任務者,讓他白忙一場罷了。
一個至關重要的工具人,當然得好好的活著。
至於血脈親情什麼的,那當然是沒有的。
楚穆策眸子閃了閃,最後恭恭敬敬的跪下,“草民楚穆策,參見陛下。”
雲勵寒輕輕應了一聲,隨即抬步離開。
楚穆策拍了拍身上沾著的雜草,一道清冷的嗓音傳來,“收拾好了自己,再來見朕。”
身形消瘦的男人,蒼白的臉頰上浮現了一絲笑意,皸裂的嘴唇微微開啟,聲音異常堅定,“是!”
——
林間的小道上,一名身形佝僂的男子拉著一名滿臉臟汙的女子正急速的奔跑著,在他們身後不遠的距離,一行十多個手拿棍棒的大漢們,一邊叫囂著,一邊追著他們。
“嘶——疼!”
突然的,那女子沒有踩穩,徑直摔了下去,腳腕處傳來的劇痛讓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而她摔倒的同時,那死死抓著男子衣袖的手也沒有鬆開,導致那男子也摔了下去,雖說不至於似女子一般扭到腳,卻在這片刻的耽誤間,被身後的大漢們追了上來。
葉清歌雙眼通紅的看向威脅自己的壯漢們,嚇的身體一抖一抖,她隻能更加用力的抓住晉翎,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阿翎……怎麼辦呢?”
“閉嘴!”晉翎怒喝一聲,掃向葉清歌的眼眸中似藏了刀子。
他實在是受不了葉清歌一路上的咋咋呼呼,吵吵鬨鬨,吵的他腦仁生疼。
【係統,我能不能不帶葉清歌了,她就是一個拖後腿的!】
然而,回應晉翎的卻隻有冰冷的機械音,【任務者已死亡一名,為了任務能夠成功,必須依靠女主的女主光環,請宿主正視任務!】
“淦!”晉翎暗罵一聲,一把將葉清歌拽了起來,毫無一點憐香惜玉之感。
若不是這一路的逃亡帶著葉清歌,他何苦已經用了這麼多積分,就算這次任務能拿到S級,也彌補不了他失去的積分了。
想到這裡,晉翎心裡更加的憤怒,他眸子掃向周圍,淩厲的眼神刺了過去,“就你們幾個小嘍囉,也敢來追殺我?為了區區百兩黃口金,便是命也不要了嗎?”
若不是那個狗皇帝下了追殺令,他又何至於到了這個地步!
話音剛落,那團團圍住他和葉清歌的壯漢們猛地退了開來。
其中一個壯漢衝他啐了一口,“我們才不和你打!”
“算你們識相……”晉翎綻放的笑意還來不及落下去,數十個身著黑衣的男子從天而降,為首的那人衝他笑的燦爛,“好久不見啊,晉王殿下。”
赫然就是暗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