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些淒厲的聲音緩緩的消散而去,帶著陣陣陰寒氣息的黑霧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院落裡枯敗腐朽的氣息仿佛隻是一閃而過的一縷清風,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蹤跡。
周邊暗淡的景色逐漸的加深了它的色彩。
頹坯的圍牆,滿地的汙垢與灰塵,灰褐色的散發著腥臭味道的乾涸的血跡,都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褪去。
帶著淡紫色的金光之下,是照亮了整片天地的皎皎銀輝。
雲勵寒負手而立,周邊金芒閃爍,他抬眸淡淡地望了眼頭頂月光明亮的玉輪,低沉的嗓音帶著一抹淡漠至極的情緒,“邪祟,你還不消散嗎?”
僅剩的一顆頭顱幾近透明,邪祟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再也難以保持之前的遊刃有餘。
“不——你不能——”邪祟模糊不清的臉龐上,表情儘是扭曲,“你不能殺了我!不可以!”
邪祟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彙聚成了他腦袋的那些怨念,正在以一種十分迅猛的速度不斷地流散著。
四麵八方的寒意被風吹起,鋪天蓋地的的朝著邪祟的方向蜂擁而來,竟是比本身就是由無儘惡念所幻化而成的邪祟更加陰冷幾分。
“不可以!我不能死!我是被排除於六道輪回之外的存在,你不能就這麼滅了我!”
邪祟森白牙齒上凜冽的冷意都好似暗淡了幾分,他驚恐的目光直勾勾的望進了雲勵寒的眼底,幾乎是在做著最後的垂死掙紮,“你難道不怕造成三千大世界的動蕩嗎?”
雲勵寒無所謂的搖了搖頭,“你以為,在主神坐上萬界之主的時候,這三千世界就還有安穩可言嗎?”
邪祟眸子閃了閃,他當然知道主神究竟是個多麼可惡的存在,但他卻從未想過,眼前的青年竟是對這一切也都了如指掌。
規勸沒有用,邪祟死死的咬緊牙關,準備動用最後一個方法,哪怕經過那樣以後,他就會徹底變成一個沒有理智的怪物,但他也不想就這般折損在這個低級的位麵。
平地忽然卷起狂風,瘋狂,絕望,嫉妒,憎恨,不甘,埋怨……無儘的惡念,不斷的在邪祟周身交織盤旋。
——他想要以自己為容器,湧出數不儘的負麵情緒,再次製造一個邪祟出來。
然而,正當邪祟臉上露出一抹畸形的笑容時,雲勵寒淩空一劍就向他斬了過來。
邪祟的笑意就這般僵直在了臉上,瞪大的眼眸裡露出了深深的絕望,他幾乎是完全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那是一柄完完全全由天道信仰之力幻化而成的長劍,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與不徹底的斬殺他便不罷休的執念。
邪祟張了張口,低沉沙啞的嗓音帶著一抹不住的顫抖,“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有這般濃鬱的天道信仰之力?
你究竟是什麼人?
然而,雲勵寒並沒有那份好心去替邪祟解釋。
他隻是冷冷的望著邪祟,長劍便輕輕揮下。
邪祟感覺自己仿佛是整個人都被定住了一樣,在那燦爛的淡紫色金芒麵前,他完完全全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勇氣來做出抵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長劍將自己微薄到幾近透明的腦袋斬成了碎片……
他就這樣懷著無比的恐慌,徹底地消散在了這人世間……
惡意消散,冰寒不在,夏日午夜應有的溫度緩緩襲來。
午夜的的光輝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揮灑進來,在地麵上形成一個又一個斑駁的陰影,泛著深沉而濃豔的色彩。
月光緩緩地灑在雲勵寒的臉上,映襯著他一雙毫無波瀾的深邃眼眸。
在邪祟消失的一瞬間,公孫婉也徹底的恢複了她應有的意識,當她反應過來剛才的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情的時候,隻覺得雙腿一陣發軟,便徑直栽倒在了地上。
她抬起眼睛看著雲勵寒,身形不斷的顫抖,宛若篩糠一般。
她的雙眼就那般一瞬不瞬地盯著,警惕和恐懼不斷地在她眼眸裡交織盤旋,卻始終是一言不發。
雲勵寒並未留給她一個眼神,反而是將視線轉向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丫鬟婆子們。
雲勵寒的腳步很輕,落在地上幾乎可以說得上是悄無聲音,寂靜的夜裡,連風也沒有,整個小院仿佛完全成了一片死地。
“哧——”
忽然之間,一道氣體釋放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瞬間的寂靜。
雲勵寒和公孫婉的視線同時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掠去,隻見那原本身體膨脹的像皮球一樣的葉瑾年,圓滾滾的肚子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黑色的霧氣不斷地從他的口鼻當中湧現出來。
隻不過現在的那些霧氣便隻是簡單的濃霧而已,再也沒有了冷到徹骨的陰邪氣息。
雲勵寒在探查到那些丫鬟婆子們身體並無大礙以後,緩步走到了葉瑾年的麵前。
葉瑾年此刻幾乎完全不能稱之為一個人了,他形容枯槁,狀若瘋癲,滿頭青絲儘皆變成了白發。
原本光滑緊致的皮膚在那些陰寒之氣的作用下,被極大的撐開了來,而現在,當那些氣體離開以後,他被撐開的皮膚卻並沒有一同縮回去。
渾身上下所有的皮膚全部都皺皺巴巴的堆疊在一起,存活了上千年的老樹的樹皮都沒有他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那般粗糙,也沒有那麼多的褶皺。
此刻的葉瑾年仿佛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百歲老人一般,渾身上下散發著沉沉的死氣,是一種內心徹底絕望的枯木朽株。
雲勵寒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帶著淡淡的笑容對9527說道,“就算現在公孫婉見到了當今的皇帝,她應當也看不出來葉瑾年和皇帝的長相有相似之處了吧?”
“咦~”9527嫌棄的語氣溢於言表,“就現在葉瑾年的這副樣子,說他是當今皇帝的爹都有人信,這輩子,葉瑾年都將與這皇位無緣嘍~”
雲勵寒神識化作手指,輕輕地揉了揉9527圓滾滾的腦袋,語調輕緩地說道,“你看起來好像十分的幸災樂禍啊?”
“嘿嘿嘿……”9527發出了一道賤嗖嗖的笑聲,“我這不是高興嘛。”
“大佬你都沒有直接出手,隻不過是滅了一隻邪祟而已,男女主就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淒慘的模樣。”
“哎呀呀——”9527假模假樣的感慨了一聲,“還真是非常可憐呢。”
雲勵寒微微揚了揚唇角,他雖未曾應答9527的話,卻也是從那含笑著的眉眼當中看出雲勵寒的心情很好。
葉瑾年生無可戀的癱倒在地上,明明他一開始前來質問公孫婉的時候,遠處的天邊還有著緋色的雲霞,而現在卻是一輪彎月高懸半空。
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但卻牢牢的記得,是因為公孫婉身上突然爆發出來的黑色濃霧將他害成這個樣子的。
葉瑾年此刻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的力氣,就算她想要質問公孫婉都是無能為力,他此刻唯一能動的器官隻剩下眼珠和嘴巴,視線所及之處,是眉眼含笑的雲勵寒。
葉瑾年微微張了張唇,聲音低沉嘶啞若蚊蟻一般,若不是雲勵寒神識強大,恐怕他也聽不清葉瑾年究竟說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種夾雜著深深絕望與怨恨的語調,“公孫婉在哪裡?”
“你……能不能幫我殺了她?”
雲勵寒斂下眉眼,深邃的眼眸裡略過幾分冷凝和厲色,完全不同於方才和9527說話的狀態,“我憑什麼要幫你?”
“嗬——”葉瑾年冷嘲一聲,“我就知道,你心裡其實是怨著我的,怨恨我的母親,破壞了父親與葉夫人之間的感情,對不對?”
“所以,你才不願意幫我。”
雲勵寒微微的搖了搖頭,“你想多了。”
他幽深的眸子裡不含有絲毫的情緒,“我從未將你放在眼中。”
“哈哈哈……”聽了這話,葉瑾年猛然間發出了一聲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接二連三地迸發出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他苦苦愛慕,不斷追求的人,從未將他放在心上。
他埋怨記恨了十多年的人,竟也是從未將他放在眼中。
那他這麼多年的汲汲營營,究竟是為了什麼?!
害死了他的姨娘不說,還害得自己成了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公孫婉!公孫婉!”葉瑾年雙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幾乎是用儘全力帶著滿腔的憤恨喊出了這一個名字,“你真的,害得我好苦!”
他艱難的翻過了身,渾濁的眼睛帶著無邊的怨念死死的望向了公孫婉的方向,艱難的張口,吐出氣息,“為什麼?”
“為什麼十多年前,能夠不顧自身寒冷,將唯一的手爐遞給我的那個女孩,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你在說什麼鬼話?”公孫碗麵露訝異,著急忙慌的要撇清和葉瑾年的關係,她帶著乞求的眼神看向了雲勵寒,“祈年哥哥,你要相信我,我的心裡從始至終都隻有你一個人,從未給過葉瑾年什麼手爐!”
呦?雲勵寒深邃的眼底浮現出了一抹詫異的神情,舔狗舔到最後,卻發現原來從一開始就舔錯了人。
這可是,非常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