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碧萬頃的蒼穹之上,忽然翻湧起一層又一層濃稠的墨色,仿佛是一大缸漆黑的墨汁倒進了平靜的湖水當中,隨著墨汁絲絲縷縷的滲透開來,整片湖水都被染成了黑色。
層層疊疊的烏雲迅速聚攏在一起,遮天蔽日,擋住了所有的光線,原本寬敞明亮的視野,一下子變得格外的漆黑,目之所及,皆是昏暗。
於那厚重的烏雲之間傳出一道巨大的轟響,直接炸的長寧山上所有的精怪們全部都逃竄出了洞府,他們帶著恐慌的眼神,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隻見那漫天的雷霆滾滾而落,仿佛是刺穿了整個天際,帶著濃烈且有厚重的藍紫色,帶著一整片汪洋重重的劈落,不斷洶湧翻騰的人海,幾乎是想要將整個人間都給毀滅。
刹那之間,被驚駭的呆愣在當場的精怪們反映了過來,一個個發瘋似的四處逃竄。
濃密茂盛的叢林深處,不斷的湧現出各式各樣的動物。
卻突然,他們拚命奔跑的動作又在一瞬間停了下來,目光細細的望著上方的雷霆。
——隻因為,於雷霆最中心之處,迎風而立著一身穿玄色長袍的青年。
他手中持著一柄寒光凜冽的長劍,右手高高的舉起,劍指蒼穹,仿佛毫無懼意。
他竟是要獨自一人直麵這不斷翻湧著的藍紫色雷海。
白澤奔逃的身影猛然間停滯了下來,一雙通紅的兔子眼中裝滿了不可置信,“怎麼會是他?”
這道身影,白澤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因為這個人他得以能夠化形,跟著他走遍了這人世間,看儘了世間百態,也體驗了悲歡離合,知道了何為真正的人倫,也理解了何為黎民的信仰。
他因為那個人去到了他心中永遠都不敢想象的九重天上,卻因為自己愚鈍至極,而帶來了災禍,導致一切都又回到了原點,他再次回到了他們初遇的長寧山,準備安心的修煉。
因著跟著那人在這世間走了一遭,白澤再次修煉起來以後,發現自己的法力增長的速度宛若是如有神助,他知道,這是因為那些信仰的力量。
白澤心裡暗暗發誓,當他能夠成功化形飛升成仙的那一天,定要再去九重天上尋他一次,真心實意的感謝他。
可是,那個明明掌控了整個天界的青年,為什麼又會在這裡度雷劫呢?
白澤的內心百思不得其解,但當他看到那麼熟悉的身影的時候,內心的焦躁,煩悶以及驚慌失措,全都在一瞬間平息了下來。
他靜靜的注視著那抹頎長的身影,白澤知道,如果他確實是那個人的話,長寧山上所有的精怪都不會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轟隆隆——
一道亮眼的雷光劃破蒼穹,刺目的白光將原本有些昏黑的天幕照的格外的透亮,也照的那麼頎長的背影越發的孤寂起來。
白澤不由得替那人微微捏了一把汗。
然而,接下來的事實證明,白澤的一切擔憂全部都是徒勞,那人手中隻捏著一柄劍,但那縱橫的劍光卻並不比雷霆的亮光暗淡多少。
響徹天際的雷鳴之聲不斷地滾落下來,看著凶悍無比,澎湃萬千,卻儘數被柄長劍給吸收了。
青年捏著劍柄手腕飛速的抖動了一下,天地間猛然蕩漾起一道道清脆的劍吟,帶著陣陣肉眼可見的漣漪震蕩開來,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忽然的,一大群極速奔跑的動物們全部都停下了腳步,任由那一道道伴隨著劍吟一起湧動在他們身邊的氣流透過他們的皮膚鑽進身體裡去。
隻因為,他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當那些氣流鑽進身體裡的一瞬間,每隻精怪的修為都更近了一步。
天幕之上,劍氣不斷的飄蕩。
劍鋒微微的抬起,隻那麼輕輕飄飄的劃出,頃刻間,便有浩浩蕩蕩的見光滾滾向前開去。
白澤隻覺得眼前的亮光晃的眼睛生疼,他隻是微微的眨了那麼一瞬間,再次睜眼,卻發現整個天幕都被那驚天一劍給劈成了兩半。
半空中的青年手持長劍緩緩落在山頂,呼嘯的風吹動著他的衣衫嘩嘩作響,但那道身影卻是那樣的筆挺。
白澤拚儘了全力狂奔而去,唯恐自己晚上那麼一瞬間,那個人就會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顫抖的聲音緩緩開口,“老大,是你嗎?”
青年緩緩轉過身來,依舊是那樣俊美的容貌,但卻無端的讓白澤感到了一股陌生的感覺。
青年的眉眼不似之前那般的疏離,黧黑的瞳孔當中也沒有了幽深的漠然,他微微垂下眼睫,淡淡的瞥向自己,注視著自己的雙眸,當中帶上了一抹微微的暖意。
不對……
白澤輕輕搖了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是一樣的眉眼,但就是感覺不對。
那個人……應當是萬般的冷漠,他的雙眼裡不可能有任何的溫暖!
白澤猛然間變了臉色,瞪大的雙眼中染上了濃烈的警惕,“你到底是誰?”
黑蛇晃了晃眼睛,隨即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是在找恩人嗎?”
“恩人?”白澤警惕的眼眸裡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疑惑,“你說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黑蛇又笑了一聲,看著白澤的眼神中多了一抹欣慰,“看來恩人把你教育得很好。”
不再是之前的那般傻白甜,也不再是彆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樣子。
黑蛇緩緩歎了口氣,將雲勵寒附身到他的身上替自己報仇一事簡略的說了一遍。
他忽然又有些羨慕起白澤來,恩人雖然替自己報了仇,但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跟恩人說上哪怕一句話,而白澤這隻傻兔子,卻讓恩人教導了他許多東西。
然而,就在黑蛇內心還略微有些感歎的時候,白澤整隻兔子都癱在了地上。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睛,通紅的仁瞳當中滿滿都是悲傷,“你的意思是……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黑蛇雖然還想安慰白澤幾句,但他卻依舊誠實的搖了搖頭,垂下的雙眼中也帶上了一抹淡淡的落寞,“見不到了,我不知道恩人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甚至是……都沒有機會跟他說句謝謝。”
良久的沉默過後,黑蛇緩緩蹲下了身子,抬手輕輕揉了揉小白兔的腦袋,“你啊,以後要好好修煉啊,再也不要那麼輕易的就被人騙了,我等著你位列仙班的那一天。”
白澤猛然間抬起頭來,嗓音中帶上了一抹驚慌失措,“你……你也要離開了嗎?”
“是啊……”黑蛇望著遙遠的西方,“那裡……還有人等著我去找他呢,過去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忘了我。”
“是那個和尚嗎?”白澤輕輕問了句,“是當初就你的那個和尚?”
“是啊,”黑蛇垂下眸子,“我的執念便是他,小白,你也要有自己的規劃啊。”
黑蛇走了,隻剩下小白兔失魂落魄地趴在草叢裡,赤紅色的瞳孔中染上了晶瑩的淚花,他卻又狠狠眨了眨眼睛,用力將的眼淚擠了出去。
“走吧,都走!沒了你們,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是……為什麼心裡會感到空落落的呢?”
他知道他錯了,他不該貪玩,任性,從那個人規劃好的空間裡跑出去,導致成為淩霄仙君威脅那個人的人質。
可是……
他也隻不過是調皮了那麼一下子,隻任性了那麼一次。
可代價,怎麼就這麼大呢?
他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啊……
——
梵音嫋嫋,清麗和雅,猶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出,緩緩流淌。
卻忽然,眉眼清秀的羅漢敲擊木魚的動作緩緩停了下來,微閉著的雙眸睜開,露出一雙如幽深的潭水一般,望不到底,卻又透露出一抹淡淡的悲憫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