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貫錢花得個精光,險些還不夠,江南岸的掌櫃給免了個零頭,這才將將夠了。”石頭這樣說著,麵上卻不待感激,反倒憤憤道,“這江南岸就是個黑店,一個榆木圓凳收了我一貫錢!這凳子是鍍金的不成!”
花出去的二十貫錢大部分全花在了賠償江南岸。
“這家店後頭肯定有大靠山,以後咱們還是不要去他家了。”秦朔心道,這江南岸連鎮北侯府的麵子都不給,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對方有大靠山,鎮北侯府根本不入對方的眼。二是對方和鎮北侯府不對付。
想起傳聞說這江南岸是南方的世家開的,秦朔覺得還是第二種猜測更可靠,畢竟南方的世家大族們算是皇帝之外最瞧不上鎮北侯府此類的武侯之家的了。當初征伐戾帝,世家南遷吃了好大的褲苦頭。世家們不敢把仇恨記在皇帝的頭上,便都算在了當初打仗的武將們身上了。
“那些書生學子們怎麼樣?”秦朔又問。
“還能怎麼樣!”石頭嘴巴噘得能掛油瓶,為自家小九爺委屈,“咱們又是給他們置辦新衣,又是請大夫問診抓藥,恨不得把他們當祖宗一般小心對待,他們還能有什麼不滿?!”
“你在這兒抱怨什麼!咱們小九爺還什麼都沒說呢!”小丫頭秋桂打斷石頭的話,給秦朔續上一杯玫瑰飲,輕聲道,“我觀那幾個書生的衣物隻是尋常,應該都是普通人家出身。”
秦朔一下子就聽出了秋桂的言下之意——衣物尋常、普通人家,不是世家子弟,打了便也打了,就是心裡懷有仇恨也翻不出個大浪來。
“江南岸的物價可不便宜,那些布衣學子怎麼消費得起?”秦朔又有疑惑。
“憑舉子的身份進江南岸一應茶水費全免,就是菜品、點心也隻需半價。要是能留下什麼出彩的詩句策論,店家還會奉上銀錢。”這是秋桂打聽到的消息。
“秋桂姐厲害!”石頭衝秋桂豎起大拇指。
秋桂斜了一眼扮鬼臉的石頭並不搭理他,隻繼續對秦朔道,“小九爺要是不放心,可安排著人注意些那幾個舉子,待春闈後外放可見機行事。”言下之意,可以私下弄權將那幾個舉子外放到蠻夷之地,打發得遠遠的,遠離權利中心,以絕後患。
“高!實在是高!”石頭圍著秋桂團團轉,直呼秋桂姐是女中諸葛,智謀一絕。
秦朔聽了丫鬟的話不禁心下惻然,所謂破船還有三斤釘,即便是不受待見的鎮北侯府對於那些寒門舉子們而言依舊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鎮北侯府輕輕抬抬手便能攪亂了那些舉子的仕途人生。皇權對於秦家同樣如此。
這就是階級,沒有人權,亦沒有所謂的公平正義。
秦朔搖搖頭,囑咐秋桂,“讓人看著盯著那幾個舉子,不要輕舉妄動,萬一這是敵人拋出了引我們上鉤的餌呢?”
“小九爺說得是。”秋桂頷首聽命。
秦朔身邊一共兩個大丫鬟,一個名為秋桂,一個叫做夏荷。秋桂善觀人言,心思縝密,沉穩有度得不像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秦朔不在的時候,她便是院子裡的主心骨,丫鬟婆子、小廝護院全憑她安排調度。
“小九爺,您且先用晚膳吧。”一道清亮的聲音傳進屋內,下一刻門簾掀起露出一個圓圓臉的討喜丫鬟,真是那喚作夏荷的大丫鬟。
夏荷掀開門簾,邊走邊使喚身後跟著兩個婆子,安排她們調桌安椅,設擺碗筷。
“春華院裡擺膳沒有?”秦朔問道。
“沒呢。”夏荷使眼色讓兩個婆子下去,這才低聲對秦九道,“聽說六少爺和侯爺吵得凶,夫人都勸不住侯爺。”
“六哥?”秦朔擰眉,心道,不是爹和大哥談事情麼,怎麼扯上六哥了,連阿媽都勸不住?
小心覷了眼秦朔的神色,夏荷聲音又低了三分,“聽說還摔了東西,清掃的小廝們掃出了一地的碎瓷片兒。”
“還動手了!?”這下子秦朔可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對兩個丫鬟道,“桌上的晚膳你們兩個人分著吃了,我去趟正院。”說完抬腳便往外走。
“石頭,快給小九爺披上披風,秋夜露寒風重。”秋桂小跑著去內屋去來披風,催取著小廝去追秦九。
“沒事,我不冷!”秦朔聽了春華院裡的風波,心裡急得不行,加上腳步飛快,腦門甚至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