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秦朔的院子離侯府正院很近,原先就是正院後的三間小抱廈改擴建而成的院子,隻穿過一道夾道,越過西花牆,轉個彎兒出來便到了正院的小角門。
秦朔腳步匆忙,悶頭走著,一腳跨進門便和一道同樣匆忙的人影相撞。
“哎呦。”那人踉蹌著驚呼一聲,秦朔認出對方的聲音,正是跟在阿媽身旁的花嬤嬤。
“花嬤嬤怎麼這樣匆忙?”秦朔伸手扶住對方踉蹌不穩的圓滾滾身體。
“哎呦,我的小九爺哦,正要去尋您呢!”花嬤嬤穩住身形,著急道,“夫人讓我去請您,快去書房裡勸勸那爺兒三個吧,都快把房子給拆了!”
秦朔是家中老幺,全家上下都像眼珠子一般疼愛他,就算是脾氣如炮竹一般的侯爺見著小幺兒也要慈祥幾分,聲音都溫柔些的。因此秦朔也變成了家中的“救火隊”,誰和誰吵架拌嘴鬨開了,隻需搬出秦家小九爺,那便什麼戰火都歇了。
“我這就去看看!”秦朔直奔書房而去,就看到一群丫鬟小廝守在月洞門外,一個個垂手縮腦,恨不得能把自己隱到地裡去藏起來。
跨過月洞門,秦朔便聽到了書房裡傳出的聲響,他六哥似乎是說了些什麼,引得他爹暴跳如雷,罵罵咧咧地說著些什麼,不外乎還是那幾句老話,“聖上不能這樣對待咱們家”、“代家的皇位留著咱們老秦家的血”。
秦朔重歎一口氣,整理好思緒,抬步上前,“哐當”一聲踹開書房的大門。
“哪個狗…”鎮遠侯秦穀正要破口大罵,麵目猙獰得像是朱紅大門上貼著的辟邪門神,然而“狗東西”三個字沒能脫口便生生咽了下去,猙獰的表情扭曲兩秒終於換上了一副慈善的模樣,低聲和氣道,“是小九啊,都這個時辰了,院子裡都落鑰了,怎滴來爹爹這兒了?可是想爹爹了,今晚想要和阿爹一處睡覺?”
說著,聲音愈發柔和,恍惚間讓人覺著剛剛那個暴跳如雷地摔筆擲硯的人是被什麼臟東西附了身。
秦家老六秦楠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大白眼,用實際表情表達對自己老爹的“唾棄”。
“孽畜!你那是什麼怪模樣!”秦侯爺對著兒子們完全是兩副麵孔,對秦朔是小心肝,對秦楠不是孽畜便是牲口。
“小九,可是遇上什麼事了?急忙忙得怎麼也不披個厚些的鬥篷?”秦家大哥秦初上前摸摸小九弟身上的絲綿鬥篷,不出意外地摸到了一手冰涼的秋露。
“你們都彆說了!聽我的!”秦朔伸出兩隻胳膊抵住三個想要上前為他解鬥篷、遞毛巾捂臉的秦家老爺們,氣沉丹田兩秒後大喊道,“我今天和人打架了!!!”
“什麼!”秦楠眼睛閃亮,驚喜道,“小九你長進了啊!”言語中全是欣慰。
“小九,和誰打的?可有受傷?”大哥恨不得扒開秦朔的衣服一寸寸檢查一下。
“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狗東西?!欺負我家般般!”秦侯爺則是怒不可遏,甚至喊出了被秦朔所禁止的小名,然後宛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書房中打了兩個轉,一個箭步衝進裡屋,再出來是手中已經握了一對流星錘,凶狠狠的模樣恨不得立刻掄起錘子把那狗東西砸成肉餅子。
“不是什麼大事。”秦朔跨過一地狼藉,扶正一個倒地的木椅拉著自家老爹坐下,“爹,你且歇歇吧,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可不能總這樣發大火。”
秦侯爺如今七十有一,放在古代是絕對的高齡老人了,加上從在戰場上廝殺落下的一身傷痛,還有那麼個大大的將軍肚,秦朔肯定老爹絕對有“三高”,哪裡能天天這樣爆竹脾氣?
“爹,小九說得是,您可萬萬要保重身體啊!權勢錢財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秦家大哥也勸著,“我記得小時候住在鄉裡,雖然吃飽飯都是奢望,可是……”
“可是,每每午夜夢回,當年的苦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秦初感歎不已。曾經的自由自在、天高闊遠是任何的錢財權勢都換不來的。
“嗤。”秦楠嗤笑一聲,顯然對大哥的話非常不以為然。
“孽畜!怎麼和你大哥說話的!”秦侯爺又要生氣,秦初連忙掏了兩顆靜心丸塞老爹嘴裡,又是一通勸解。
然而秦楠卻不領情,冷笑道,“大哥總是這樣天真,卻不知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秦家早就是氈板上扔人宰割的魚肉了!”
“何至如此啊!”秦初痛心疾首,“咱們秦家向來忠君愛國,俯仰無愧於天地,我們隻需做好自己,風言風語何必在意!”
“哥!你們都彆說了!”眼見又要吵起來,秦朔連忙出聲製止,無奈道,“咱們一家人不能有話好好說麼,又不是誰嗓門大誰就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