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周圍忙碌的手下們,秦朔如同大夢初醒,強製自己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將腦海中翻滾的記憶通通壓下——老人粗礪而溫暖的大手、笑起來總是用手捂著的嘴模樣,隻因擔心自己一嘴的豁牙嚇著家中的小寶貝。
“般般,來吃糖。”老人衝著走路跌跌撞撞的小童遙遙揮手。
“哎呦,我家小般般長得可真可人疼。”老人總是將小童抱在懷裡,親昵地喚著乳名,輕柔地拂過他的臉頰,眼神中的愛憐就像天上的星子一般閃耀。
回憶如潮水翻湧,秦朔鼻子一酸,壓下眼中的淚意,緊緊身上的皮裘,大闊步走出書房,“備馬!出關!”
“秋桂,莊子上事務打點就交給你了。”
“彪叔,眼下情況不明,你留守,務必將莊子護得滴水不漏,那些有小心思的家夥,這次倘若有異動,非常之時行非常手段,直接處理了。”
秦朔一邊上馬,一邊交代著。莊子就是自己的根本,萬萬不可有失,秋桂和彪叔是自己最信任的兩位,將莊子交給這兩位管理看護,秦朔才能放心。
“九爺!”彪叔如何放心離開秦朔身邊。
“彪叔,如今形式不明,我們隻能做最壞打算,一旦動兵,我這後方的糧草供應就指望著您了!”
按照秦家三兄弟先前的計劃,一旦奶奶去世,秦旭秦棲丁憂解職,朝廷遣派人來接替鎮北軍統帥的位置,秦朔便領著五千兵馬佯攻北疆防線,到了萬不得已之際,假戲真做亦無不可。
如此一來,秦朔便要做好開戰準備,戰事一起,軍資供給就是重中之重,莊子不容有失。
將莊子上的事項安排好,秦朔頂著風雪策馬往乾元關而去,身邊帶著的自上京城就跟著自己的府兵、阿媽給自己的武婢以及後期從莊子選拔組建成的三百新兵。
巴掌大小的雪花自無儘之空落下,眾人的眼前隻有白茫茫一片,好在莊子去乾元關的路眾人已經走過無數回,便是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待秦朔抵達乾元關大營之時,整個就是一個雪人了,積雪覆蓋了他的全身,隻有口鼻處冒著熱氣。
“三哥,四哥。”抖掉身上的雪花,撩開門簾,大步走進營帳,看到的便是紅了眼眶的秦家雙胞胎。哪怕知曉奶奶時日不多,心中早有準備,可是當這一日真正到來之時,還是令人落淚傷心。
秦朔憋了一路的情緒在見到兩位哥哥之時便如洪水決堤一般崩塌了,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融化了睫毛上的晶雪。
“小九。”見幺弟來了,秦旭最先收斂了情緒,安慰道,“京裡來信,說老人家走得很安詳,沒有受苦,算是喜喪。”
“是哪一日走的?”上京城到北疆快馬急鞭也要一個多月的,而老人家便在他們一無所知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十月初五。”
秦朔算算時間門,奶奶十月初便離世了,如今都到年關歲末了北疆才得到消息,這消息未免太慢了。
正疑惑著,秦旭又道,“和家書一起來的還有朝廷的旨意,等開過年便有新的統帥來接手鎮北軍了。”
果然,應該是朝廷壓下了奶奶離世的消息,直接給遠在邊關的秦家兩兄弟一個措手不及,不讓他們有周旋打點的時間門和機會。
“來的是誰?”秦朔問。
“管他是誰!我都讓他來不了!”一直沉默著的秦棲突然爆發,雙目赤紅幾欲噴火,隻見他咬牙道,“從爺爺到阿爹,再到我們兄弟,皇帝老兒將咱們當什麼了?一隻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便是最最家貧的農家也知曉感恩,不打老狗!”秦棲情緒激動,言語中充滿了憤恨不滿。
“他不就是防著咱們秦家麼!不就是擔心咱們秦家造反麼!”秦棲氣息急促,宛若呼啦呼啦的風箱,又如疾風吹卷軍旗炸響,“那咱們就反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老子何必做縮頭烏龜!”
“老四!”秦旭控製住幾欲發狂的秦棲,“眼下的情況咱們先前不都預料到了,不都商議好了麼!莫要衝動!”
哪怕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哪怕早有準備,可當這一日真正到來,當自己如同下堂棄婦一般被拋棄,秦棲隻覺自己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成了一張張嘲笑的巨口。
“當年咱們動身前往北疆,不就做好了今日到來的準備了麼。”秦旭比秦棲要冷靜許多。
“小九,你做好準備,大舍縣的邊防軍準備換防了。”
聞言,秦朔卻道,“三哥,可否將進攻地點改為唐海縣。”
唐海縣是北疆最北邊的一座縣城,穿過唐海縣便是長蘆縣了,那裡是清河江氏的地盤,也是秦朔看中的鹽場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