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赤山地處平澤大陸最西端的一座孤島, 因天階異獸牡赤一族在此聚居而得名,牡赤異獸的內丹是煉製法器上好的材料,如今牡赤獸已經全部被江家捕獲豢養, 為了方便, 江家便把煉器本部直接搬到了此處。
江顧在法陣中不眠不休穿梭了兩天一夜,剛出來便踩到了片軟膩的東西,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張剛剝了扔出來的牡赤獸皮。
而抬頭望去,目之所及全都是牡赤獸的獸皮殘骸, 層層疊疊壘成了如墳狀的山包, 還有些幼獸隻被挖了內丹, 血肉沒有價值,便活活扔在這裡等死,虛弱的叫聲如嬰孩啼哭。
因為是私自進山,江顧特意改了法陣出口,卻不想改到了屠宰廢棄地。
他拿出易容換形的法器戴上, 瞬間改換了身形,鬼魅般掠過血腥的拋屍地, 摸到了牡赤山的藏寶閣門口。
然而大門前的陣法將他擋在了原地, 這陣法覆蓋了整個藏寶閣, 形製詭譎多變,是由真仙境的大能設置, 若想解開不知要耗費多少功夫。
江顧謹慎地收回了神識,聽見身後有數道匆忙的腳步聲,閃身躲進了旁邊的庫房。
“快些快些,大公子的飛舟馬上就要到了。”為首的中年人催促, 腮邊一顆黑痦格外顯眼。
江顧想起了此人,正是江家的煉器長老樊景,他修為雖然不高,但一手煉器之法出神入化,族中長老多從此人處煉製本命法寶,但尋常子弟根本連他的麵都見不著。
聽他的意思,江向雲馬上就要到了。
雖然他早出發一日,飛舟卻遠不比孤身過陣來得快,這也是為什麼江林明知道他會來搶那法器卻臨了才告訴他,隻不過要吃些苦頭。
江顧冷冷看了一眼身上綻開的皮肉。
一行人眼看就要拐過連廊,待最後一人快要離開時,江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背後,伸手乾脆利落地擰斷了對方的脖子,靈力包裹之下屍體瞬間化作了一小團霧氣,待前麵的人似有所覺回頭,江顧已經幻化成對方的身形跟了上去。
前麵的人看了他一眼,沒發現什麼異樣,便轉身繼續走了。
寬闊的庭院中,一艘低調的黑色飛舟緩緩降落。
偽裝成煉器師的江顧落在了一群人的最後麵,裝作同其他人一樣低垂著頭,餘光卻落在了下來飛舟的青年身上。
江向雲神情有些懨懨,旁邊的樊景倒是熱情地迎了上去,“大公子,千盼萬盼您可算是來了。”
“都準備好了?”相比之下江向雲態度就冷漠許多。
“都準備好了,山上最好的一頭牡赤獸給您留著呢。”樊景湊近他低聲道:“都已經養到可以幻化人形了,隻要離火丹到手,將這牡赤獸的神魂煉進去,您的本命法寶將是世間僅有的上天階法器。”
江向雲道:“你倒是會糊弄人,離火丹現在都還沒影。”
“正是呢,前兩日本家送來的那件法寶我們已經加工加點地改完了,隻要滴血認主之後,您不僅立刻能找到神鳶鮫的下落,往後要是想知道任何活物或者寶貝的下落都可以。”樊景笑得有些諂媚,“大公子請隨我來。”
江向雲敷衍地點了點頭,身後跟著一個白胡子老道和一個戴著鬥笠的年輕修士,不著痕跡地將其他人隔在江向雲身外。
“是江家請來的客卿,少說修為也有真仙境,專門保護大公子的。”有煉器師低聲道。
豈料話音剛落,一道褐色的影子忽然從他眼前掠過,深深地插|進了旁邊的柱石中。
“呃……”那開口說話的煉器師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抬手想去捂自己的脖子,卻不等將手捂上去,腦袋便緩緩地從脖頸上滑落了下來,咕嚕兩下滾到了江顧腳邊。
“手下人不懂事,不懂事,大公子息怒。”樊景冷汗津津地賠笑,“姚先生見諒,見諒。”
那年輕修士生得白麵陰柔,聞言對他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容,抬手將鬥笠收了回來,重新扣回了頭上。
江向雲早就見怪不怪,相較之下竟顯得有些和氣,“走吧樊大師。”
樊景摸了把冷汗,腮邊那顆痦子都跟著顫了兩顫,賠笑道:“您請。”
江顧不動聲色地跟在了眾人身後,那喚姚先生的年輕修士轉過頭來掃視了一眼,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兩秒,又若無其事地轉回了頭。
之前讓江顧束手無策的守護法陣被輕而易舉地打開,江顧便順理成章地進了藏寶閣,在他踏入門檻的一瞬,外麵忽然開始地動山搖,傳來了連續的爆炸聲。
江向雲身邊的兩位高手幾乎同時將他護在了中間。
隻這一刹那的時間,江顧趁機分出了極細的一抹靈力包裹住心頭血附到了樊景的手上,這點靈力太過細微,同路過隻螞蟻無異,竟無人察覺。
這還是他從衛風身上得到的啟發。
樊景疾言厲色讓人去查,為免生事端,快步走去了放置那法器的地方,玲瓏塔扣打開,露出了裡麵一柄勾陳如意,大約是因為裡麵摻雜了江林的狐族血脈,透著些妖異的紅。
“大公子,這便是那尋物法寶。”樊景恭敬地雙手遞上了法器,指尖在觸碰到法器的一瞬,那絲心頭血便融進了如意中。
江向雲刺破了指尖,殷紅的血落在了那勾陳如意上,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血竟然融不進去。
“怎麼回事?”江向雲不虞地皺起了眉。
樊景頓時慌了神,“這不應該啊,您來之前並未有任何人動過這法器,怎麼會這樣呢?”
“你問我?”江向雲抬起看向他。
“大公子恕罪!”樊景嚇得手都開始哆嗦,畢竟江向雲已經是大乘期的修為,身邊還有兩個真仙境的護法做保,碾死他比碾死隻螞蟻都容易,頂尖的煉器師雖然少,但也不止他一個,“我、我這便仔細檢查,定然給大公子一個交代!”
江顧不著痕跡地退了半步。
他並不需要搶走這件法寶,隻需要動用些小手段毀了它,甚至不用毀,隻要摻進些東西確保它不會找到神鳶鮫就可以了。
江向雲身邊那兩個老家夥太難纏,他若大張旗鼓地動手無法保證全身而退。
但哪怕隻是些細微的手腳,還是被發現了。
在姚立看過來的瞬間,江顧便知道自己暴露了,果斷祭出了所有的天階法寶擋住了對方的一擊,迅速地散化軀殼收攏元神沉入了紫府中的鮫人灣遺跡中,趁著對方疑惑的功夫,鑽入了方才被他刻在門框上的小型傳送陣裡,飛速地接入了來時的拋屍廠法陣出口,緊接著便逃進了無窮無儘的傳送群陣中。
而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公子,我去追!”姚立留下這句話,便緊追而去。
江向雲眯起眼睛,“能混進牡赤山,倒不是一般人。”
“公子,莫非是江顧?”那白胡子老者沉聲道。
“神鳶鮫鱗已經讓給他了,還想要離火丹——”江向雲笑道:“他是不是有些貪心了?”
那白胡子老者低頭道:“您對他太過縱容,小心養虎為患。”
“也未必是他。”江向雲看著手中的名鑒,“唔,他剛才進了族會,名字亮了。”
那白胡子頓時心放了大半,畢竟江顧實在有些難纏,族中近來又重視他,連私吞神鳶鮫鱗這種事情也輕拿輕放揭了過去,若再被他得了離火丹鍛造了本命法寶,此人在江家的地位恐怕又要更進一步。
“看來這如意已經沒用了。”江向雲看著遲遲融不進血的法器,隨手扔回了盒子裡。
白胡子道:“此人修為不高,姚立殺他綽綽有餘。”
江向雲懨懨地耷拉下眼皮,對必死之人沒多大興趣,“走吧,正好去族會逛逛,不知道七弟有沒有想我。”
“…………”白胡子沉默了片刻,心道他是你哪門子七弟,旁支旁了十萬八千裡遠連堂兄弟都算不上。
可惜這位大公子性情乖戾喜怒無常,他便隻能耐著性子陪對方想一出是一出亂逛。
——
扭曲的法陣飛快地從江顧周身略過,強橫恐怖的靈力如刀刃破開氣罩割入身體,原本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再次被衝開,淋漓血肉掉落轉眼就被法陣湮滅。
身後的姚立仍舊窮追不舍。
江顧身上所有的天階法寶堪堪擋住了真仙境的一擊,其餘法寶都被他用來提高速度,然而在傳送陣中逃竄得越快對經脈的傷害便越大,再逃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他倉促地吞了把丹藥治傷,看向紫府內被自己煉化的鮫人灣遺跡,橫下心來決定賭一把。
“我看你還能往哪裡逃!”姚立禦劍擋在了他麵前,周身恐怖的威壓猶如實質將他抵絞進扭曲的傳送陣。
江顧在肉身湮滅的瞬間,雙手結印召出了鮫人灣遺跡的數百條元嬰期的鮫人,這些鮫人眼蒙龍綃,利爪黑長,嘶吼著撲向了姚立。
姚立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一瞬,旋即道:“你究竟是何人!?”
竟能召喚出如此多的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