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峰峻嶺雲海翻滾,江顧抱著衛風從飛劍上跳下來,往前踉蹌了幾步,被那點重量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
衛風被摔醒,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但麵前還是一片灰白色,不等他反應過來,溫熱的液體便滴滴答答落到了他的下巴上,順著脖頸淌到了衣服裡。
那股好聞的味道讓他猛地反應過來對方是誰,他一把推開了抱著自己的人,滿麵憤恨驚懼,“周懷明!”
江顧又咳嗽了兩聲,血順著指縫溢了出來,他垂眼看了看木偶人身開始龜裂的手臂,大約有了猜測——得了神器之後他的元神被加強,這個木偶人已經無法承受他的這縷元神了。
想起那神器,江顧還是一陣心梗,他看向驚懼恐慌的衛風,少年的手腕上戴著深墨色的玉鐲,將他的皮肉襯得愈發雪白,江路一路上想了諸多辦法都沒能將神器取下來,但詭異的是江顧的元神上同樣多了枚墨色的玉鐲,這鐲子貪心地認了兩個主人。
一件神器認二主的事情極為罕見,應該是當時他偽奪舍了衛風但衛風的元神還在他身上,這鐲子以為元神和軀殼是同一個人,認了衛風的身體和他的元神為主。
隻是不知道這神器到底有何效用。
他強撐著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跑遠的衛風催動了靈力,擋在了他麵前。
衛風目不能視,隻能憑借嗅覺,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沒刹住腳步,直接撞到了江顧身上。
他一把將戴著玉鐲的左手藏在了身後,警惕道:“神器已經認了主,你彆妄想了!”
雖然莫名其妙撿了個大便宜,但險些被奪舍的恐懼已經深深刻進了骨子裡,他現在一聞到這死變態身上的氣息就頭皮發麻,就算他救了自己也不能抵消他做的惡事。
“神器認了你我二人為主。”江顧開門見山道。
“什麼意思?”衛風雙目無神地盯著他。
江顧不虞道:“單獨使用發揮不了神器的最大力量,我吞了你的元神,或者你主動放棄神器,自己選。”
衛風駭然往後退了兩步,憤恨道:“你嘴裡沒句實話,我才不信你!你要是能吞我的元神早就吞了,根本不會等到現在。”
被偽奪舍時他雖然不能動彈,卻能清晰地感知到江顧的情緒,有厭惡和嫌棄,還有強忍著不吞掉他元神的不耐煩,但絕大部分都是漠然的冷靜,就像一個……情緒極少的怪物。
江顧朝他逼近了一步,衛風嚇得冷汗津津,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他師父的叮囑,遇到事情先動腦子……動腦子,快想辦法。
“等、等等!”衛風磕巴出聲,這死變態既然讓他主動放棄神器,肯定是因為留著自己還有用處,他掌心蓄力抵在了自己丹田處,“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自爆元神!讓你什麼都得不到!”
江顧嗤笑了一聲:“你沒這個膽量。”
不過這東西終於會動腦子了,他現在還真不能讓衛風死。
“你怎麼知道我不敢?與其被你吞了元神還不如自
爆死得體麵。”衛風冷聲道:“而且我師父隻是沒了一縷元神,
他現在肯定在找我,
我告訴你,我可是江顧唯一的徒弟,你看我死在你手裡他會不會放過你!”
江顧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和難纏,衛風還是從路自明口中得知,知道之後大為驚詫,畢竟江顧在他眼中那是不沾凡塵淡泊名利的仙人,不過情況緊急,他隻能拿江顧的幌子來唬人。
江顧本人很滿意,慢悠悠道:“估計不會。”
曾經有人殺了隻他很喜歡的靈寵,他追殺了對方三年,最後將其挫骨揚灰元神製成了傀器,這會兒還在海底埋著。
“哈,知道害怕了吧。”衛風色厲內荏道:“你最好趕快將我放了,不然等我師父找來有你好果子吃!”
江顧心情愉悅地勾起了嘴角,“你很喜歡你師父?”
“廢話,我師父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衛風警惕地盯著他,“我警告你,我師父修為可高了,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你最好趕緊跑。”
體內靈力洶湧,胳膊上的裂紋也逐漸變大,木偶軀殼顯然快要支撐不住了,江顧不再逗弄著人玩,他薅過衛風的左手,飛快地往那鐲子上畫了幾道符,衛風想將手抽出去,奈何江顧的力氣比他大,鐵掌一般箍著他不讓他動。
畫完符之後,江顧咬破了指尖將血往他眼皮上一抹。
眼皮上灼熱的觸感讓衛風瞬間紅了眼眶,他難受地眨著眼睛,原本一片灰白的視野逐漸恢複了清晰,而‘周懷明’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也映入了眼簾。
血將纖長的眼睫黏成了綹,白嫩的臉上還掛著點嬰兒肥,看見他渾身是血,衛風愕然地瞪圓了眼睛,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要是有羽毛和鱗片,現在肯定已經統統炸開。
江顧惡劣地將多餘的血擦在了他臉上,原本白皙的臉瞬間泛起了紅。
衛風吃痛捂住了半邊臉頰,凶巴巴的瞪他,“你乾嘛!?”
“神器認主,周家必然驚動,將神器藏好避免追殺。”江顧捏住他的腕子,將那寬大的玉鐲縮小了些,“此物有何用處暫且不明,若非情況緊急,不要隨便動用。”
衛風神情複雜地看著他,“你不就是周家的人嗎?”
“……”江顧沉默了一瞬,坦然自若道:“我是周家的人也未必效忠周家。”
衛風心知他這是不準備吞自己元神了,心頓時放下來大半,“我明白了,要是周家知道神器在你身上,肯定要殺人奪寶交給那些大人物用,你一個化神期根本排不上號。”
江顧撩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走吧。”
衛風還等著他反唇相譏,聽到這句話懵住,“你放我走?”
每次落到這個老變態手裡他不被扒層皮都是輕的,結果現在對方竟然輕描淡寫地放他走,衛風一時之間都沒能反應過來。
“不如我直接奪了你的舍。”江顧對他抬起了一隻手。
衛風嚇得拔腿就跑,跑出了老遠才想起自己可以禦劍,召出飛劍跳了上去衝進
了雲霄,結果因為衝得太猛險些掉下來,手腳並用抓住飛劍又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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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準備操控著這縷元神歸位,結果剛準備化為木偶,衛風又禦劍折返了回來,停在了一個自認為安全的距離,凶巴巴道:“死變態,雖然你救了我的命,但我是不會感激你的!”
江顧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衛風遠遠地將一個小瓷瓶朝他的臉扔了過來,江顧抬手接住,是瓶低階養元丹,看樣子像是剛撿的,他看向衛風,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彆死了。”衛風沒好氣說了一句,立馬禦劍轉身逃之夭夭。
莫名其妙。
江顧本想將那瓶丹藥扔掉,但轉念手微頓,又丟進了儲物袋中。
整個木偶終於支撐不住他強悍的元神化作了齏粉,元神瞬間歸位原身。
——
溪源秘境另一側。
正在打坐江顧緩緩睜開了眼睛。
不遠處,莫道津和喻千凝葉芷卉還有柳獻等十幾名弟子聚集在一處,他們都是半途被江顧救的陽華宗弟子,但江顧一直在趕路,大部分時候他們都被扔進靈寵袋裡,那簡直不是人待得地方,但江顧又救了他們的性命,以致於眾人現在對江顧又敬又怕。
“我們好像江長老養的靈寵哦。”葉芷卉待在喻千凝身邊小聲道:“長老有空才放我們出來透透氣。”
“噓。”喻千凝示意她不要說,“江長老能聽見。”
葉芷卉立馬伸手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看向遠處打坐的江顧。
坐在她旁邊的柳獻道:“也不知道衛師兄去了何處……”
“應該沒事。”莫道津說:“江長老肯定有他的安排。”
江顧垂眸看了一眼左手腕間的離火繩,並未有墨玉鐲的影子,但是元神中的左腕卻牢牢扣著枚鐲子,而且他的元神也不再是金色,反而變得灰撲撲的,像是蒙了層淡淡的陰翳。
除了元神強勁了許多外,他識海中靈力翻騰得厲害,原本他還能將靈力壓製,但是現在多了神器,馬上就要突破了。
此時阮克己終於帶著人姍姍來遲,“江長老,久等了。”
此前二人已經通過了信,約定在此見麵。
饒是已經從令牌中知道江顧救了不少弟子,但看見麵前完好無損的十幾名弟子阮克己還是有些驚詫,反觀他身後的六七個弟子,無一例外都受了重傷。
“阮長老。”江顧起身,“這些弟子便有勞你了。”
正想再和他虛與委蛇一下的阮克己愣住,“江長老不與我們同行?”
“衛風遇險,我去找他。”江顧神情凝重道。
阮克己這才注意到人群中沒有衛風的身影,江顧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不好阻攔,“江長老快去快回。”
江顧點了點頭,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站在阮克己身後的牧思捏了個隔音罩,不解地問阮克己,“衛風這個廢物還用救?”
“他對陽華宗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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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思道:“說不定隻是他運氣好,連自己的徒弟都弄丟了。”
阮克己搖了搖頭,沒有接話,隻是道:“溪源秘境有神器現世必然大亂,我們現在趕緊去秘境出口。”
“現在嗎?”牧思道。
他話音剛落,數百道亮光從四麵八方衝入天際,浩瀚的靈力鋪散而開,在秘境上方形成了個巨大的靈力罩,將溪源整片地界都籠罩了起來。
“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阮克己臉色難看道:“周家封鎖了溪源秘境。”
——
江顧找到衛風的時候,這廝正用飛劍當拐杖磕磕絆絆地趕路,身上的衣服被樹枝劃得亂七八糟,臉上脖子上全是傷口和泥巴,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他往衛風眼睛上抹的血法力持續時間並不長,看來失效後吃了不少苦頭。
應該是聽到了呼吸聲,衛風瞬間警惕起來,舉起了手中滿是泥巴和樹葉的飛劍,“誰!?”
江顧來之前特意用了件隔絕氣息的法寶,這回任憑衛風鼻子再靈也不可能聞到他身上的任何味道。
“是我。”江顧冷聲道。
衛風認出了他的聲音,遲疑地放下了手中的劍,不確定道:“師父?”
“嗯。”江顧應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
衛風聽見動靜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是你嗎師父?”
他為什麼沒有聞到任何氣味?
他一邊戒備又一邊忍不住地想要親近,下垂的眼尾都紅了一片,看上去淒慘又可憐。
江顧從袖中取了條黑紗,而後將人薅了過來,乾脆利落地係到了他眼睛前麵,沉聲道:“你的眼睛中了獸毒,再不運功逼出來就真瞎了。”
他應該沒怎麼照顧過人,黑紗係得很緊,衛風不得已扯了好幾下才扯鬆一些,勉強睜開了眼睛,透過層紗霧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江顧的神情冷淡又疏離,仿佛拒人於千裡之外,但衛風卻嘴一癟哇得一聲嚎了出來,一頭紮進了他懷裡,“師父!”
江顧給他係黑紗離得太近,冷不丁就被他撲了滿懷,他先是一僵,而後嫌棄地皺眉,“起來。”
“師父我差點被人奪舍!尾巴和翅膀都斷掉了!鱗片和羽毛差點掉光!我還跟路真儀搶神器,結果就是個娘兮兮的破鐲子嗚嗚嗚師父你嚇死我了!”衛風抱住他邊哭邊嚎,仿佛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什麼破秘境我再也不來了!!!”
江顧被他哭了一脖子小夜明珠,他抬手抓住衛風的脖子強行將人拎開,冷聲道:“不許哭。”
衛風的眼睛被黑紗遮住,隻能看見泛紅的鼻尖和蒼白的嘴唇,他直勾勾地盯著江顧,又委屈又生氣,卻不敢對著江顧發脾氣,隻可憐兮兮地問:“師父,你怎麼才來?”
“路上碰到了些麻煩。”江顧敷衍地一筆帶過。
衛風卻對此
深信不疑,能被江顧稱作麻煩的事情一定很棘手,他垂下頭吸了吸鼻子,“沒關係,還好我沒事,師父你彆自責。”
完全沒有自責的江顧:“……”
這黑紗是能視物的法寶,但所耗靈力巨大,沒多久衛風便又感覺眼前模糊,手腳也變得無力起來,慢慢就跟不上了江顧的步伐,他虛弱地喊道:“師父,我感覺快不行了。”
“先解下來。”江顧道。
之前係得太緊,衛風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鼻尖急出了層薄汗,江顧見狀隻能親自幫他,“低頭。”
衛風乖乖的低下頭,鼻尖從他寬大的袍袖擦過,卻聞到了股熟悉的暗香,整個人倏然一僵。
“怎麼了?”江顧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脖、脖子疼。”衛風雖然磕巴但反應極快,“師父你快點解。”
江顧幾下便幫他解開,將那黑紗放在了衛風手中,“拿著吧。”
這意思便是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