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懸停在了半空,陽華宗諸多山峰已經被平了大半,諸多長老弟子早已被迫躲到了隔壁的雀鳶宗,而在觀戰的周楠霜幾人散落在不遠處,各自都有法寶護身,饒是如此,聽見這道聲音也都變了臉色。
“掌門師兄。”宋屏咽下了喉間上湧的血,倏然收了法相,麵色慘白一片。
衛風顫巍巍地抓緊了江顧的袖子,能讓宋屏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喊掌門師兄的,恐怕就是靈龍宗掌門景蒼無疑了,據說此人已活了一千六百餘歲,修為早已深不可測,這回任憑他師父有天大的本事,怕也保不下命來了。
不止是衛風,在外圍觀戰的曲清阮克己一眾人也齊齊軟了膝蓋,景蒼是何等人物,如今竟為了一件神器現身,哪怕隻是出個聲音也足以讓人膽寒。
還在暗處流連觀望的林昂和他身後的林家眾人也麵色凝重起來。
整個陽華宗倏然陷入了難言的寂靜。
衛風話都說不出來半個,隻能死死攥著江顧的手,整個人抖得不像話。
生死一線,江
顧卻依舊淡漠,他甚至還偏頭冷冷掃了衛風一眼。
衛風從那一眼裡看出了實打實的嫌棄。
“區區一件神器,勞煩景掌門大駕,小子何德何能?”
江顧嘴上說著何德何能,聲音裡的不屑都快溢出來了。
周圍的人忍不住都捏了把冷汗,生怕景蒼動怒連累到了自己。
“能毀真儀道心,必定不俗,老夫自然要來一觀。”
景蒼聲音溫和,然而下手卻沒有留半分餘地。
衛風隻覺得一陣徐徐涼風劃過臉頰,停滯在他眼前的雨滴輕微顫動了些許,他眼前一白,卻又倏然回神。
“景蒼,小輩的事情便交由小輩解決,你這般做派實在有失顏麵。”一道陌生蒼老的聲音響起。
顫動地雨滴重新回歸了靜止。
江顧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江殷重,終於坐不住了?”景蒼和氣地笑了一聲。
那道蒼老的聲音像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都是上千歲的人了,何必跟個小孩子動怒?”
“江老此言差矣。”另一道清靈的女聲兀得響起,“且不論這神器本就是我周家秘境所出,江顧用這神器毀我聖女道心,望月那邊若是動了怒,你我誰能擔待得起?”
“霖安所言不虛。”景蒼再次出聲。
“道心毀了換人便是。”江殷重不急不緩道:“總比去了望月丟人強。”
此話一出,氣氛陡然緊張起來,景蒼和周霖安顯然很不滿意江家的態度,誰知江殷重話鋒忽然一轉,“望月已經點了此子前去,一位還要不依不饒嗎?”
一陣難捱的靜默。
“江家在比崖三條主靈脈,權當替小孩子賠個不是了。”江殷重笑了一聲。
“江老言重了。”周霖安率先接受了這個條件。
景蒼哼笑了一聲,不再說話,江殷重也沒了聲息,片刻之後,懸停在空中的雨滴轟然而落,仿佛凝滯了的空間和時間終於再次流動了起來。
這便是三方掌權人之間談妥了條件,來勢洶洶的周楠霜,伺機而動的林昂,還有受了傷的宋屏……連同那些掩藏在暗處的數不清的各方實力,都各自帶著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巨大的神像化作了無數光點緩緩消散,江顧帶著衛風落在了地麵上。
衛風渾身是血,事實上他已經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了,但他尚未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呆愣愣地望著江顧冷峻的側臉,“師父?”
江顧抬手用靈力擦掉了他滿臉的血。
“我們……活下來了?”衛風整個人都是懵的,突然出現的神像、合一為一的神器、傳說中才能聽見名字的那些大人物……每一樣都在挑戰著他岌岌可危的神經。
江顧麵無表情地垂眼看向他,“想死我可以再送你一程。”
“不、不是……”衛風瘋狂搖頭。
江顧險些被他的馬尾抽到臉,不耐煩地扣住他的下巴,瞥了一眼他再次缺了角的犬齒,“老實點。”
衛風被迫仰起臉看著他,一肚子的話想問,但對上江顧那雙冷淡又好看的眼睛後,腦子忽然就被攪成了漿糊,耳朵燙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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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剛想起來曲豐羽和玄之衍,而後慌張地摸向腰間的靈寵袋,結果腰間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解拂雪和鄔和致還被他關在裡麵,方才宋屏的法相那般厲害,莫非兩個人已經被徹底融——
“曲豐羽跑時便趁機摸走了。”江顧冷淡地開口。
衛風尚未反應過來,一艘低調又奢華的飛舟便緩緩降落在了他們麵前,玉階延伸至了江顧腳下,而後十餘名著白衣華服的少年魚貫而下,分列在兩側。
而後從階上走下來了個倜儻英俊的青年,他穿了身月白的寬袖大袍,整個人透著股矜貴的懶散,他彎起了那雙桃花眼,笑吟吟道:“七弟,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呐。”
“大公子。”江顧冷淡地頷首。
“喊聲兄長多好。”江向雲隨意地擺了擺手,側身朝裡指了指,“走吧,家主要見你。”
江顧徑直走上了飛舟。
“師父!”衛風急忙喊他,想從地上爬起來,然而他傷得實在太重,隻這片刻身下便聚起了個血窪,根本動彈不得,而江顧絲毫沒有要將他帶走的意思,情急之下竟想要用鬼紋攀上飛舟。
江向雲視線漫不經心地從衛風身上掃過,落回到了江顧臉上,笑道:“你小徒弟?”
“被嬌慣壞了,大公子見諒。”江顧一抬手,斬斷了那些鬼紋,不冷不熱地看了衛風一眼。
緊接著衛風識海中便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你暫且留在陽華宗。’
衛風終於拚儘全力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前踉蹌了幾步扶住了樹乾,即便聽見了江顧的叮囑,臉色依舊白得嚇人。
他抿緊了唇,沉默地望著那艘飛舟消失在了無儘雲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