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你說的確實很有道理。”沈勝衣對他扯出一個笑,“那看來,你對自己也很有自信?不然又怎麼會到現在都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
“不,我對自己沒有自信。隻是對我來說,不管是你死在這裡,讓我沒有機會和彆人說你的樣貌,又或者是我死在這裡,對我來說,都沒有分彆。”
傅紅雪的語氣沒有一點變化,依舊是帶著點讓人輕易察覺的漠然。他以為這個男人是來殺他的——傅紅雪可以為了白天羽殺上萬馬堂,眼前的殺手也可以為了自己多年前造的殺孽來找到自己。
在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傅紅雪就已經有了自己也會被人殺死的覺悟。
這殺手來的還是太晚了。
他該早點來的。
在那個自己知道了心上人被誰所殺的夜晚,又或者更早一點,在自己喜愛的姑娘身死的那一個白天。
“你以為我要殺的人是你嗎?”
沈勝衣的笑容裡染上了嘲弄。
“你錯了——雖然你也有些該死,但是你卻並不是真的對她動手的男人。”
“我不會殺你。”
“冤有頭,債有主。我要殺的人,叫花白鳳。”他刻意在念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自己的語氣,幾乎是一字一頓,就為了看清眼前這個本就和雪山一樣蒼白冰冷的男人那麵無表情的臉終於出現的點點坍塌。
“……你是誰?”傅紅雪又一次,問了一遍這個問題。
沈勝衣拔出了他的劍。
他使得是左手劍,持著一柄劍身劍柄通體銀白的長劍。
傅紅雪已知道他是誰。
“你是孫羽。”他和黑夜一樣漆黑的雙眸定定地看著他的劍,看著銀劍倒映出的他的身影。
“我不是。”沈勝衣知道傅紅雪已靠這把劍認出了他的假身份,但是他卻並沒有承認,而是說,“我是沈勝衣。”
傅紅雪的眼神終於從他的劍上,迅速的挪到了他的臉上。
“孫羽隻是一個殺手。”
“但沈勝衣不一樣,沈勝衣既是殺手——也是哥哥。”
——
那個時候的傅紅雪說了什麼,沈勝衣記不清了。
隻依稀記得,那個男人在他的身前,應該有問他,為何不連他一起殺了,還對他說,他該死。
但是沈勝衣還記得自己的回答。
他對他說——“你不配。”
這個答案現在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遠遠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的傅紅雪連個頭也沒有回,隻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
他也是想再見到她的,因此不得不和他陷入同樣的煎熬裡。
但是傅紅雪和沈勝衣不同——他依舊是‘被選中的人’。隻要他可以克服自己的這點軟弱,他還可以去見她,靠近她,看著她。
或許讓傅紅雪去更近的接觸妹妹會是更好的選擇。
他已經知道花白鳳對她的惡意,即便傅紅雪出於養育之恩無法對花白鳳動手,也能提前回避花白鳳的傷害。
但是沈勝衣不願意。
在得知傅紅雪也和他一樣擁有了之前的記憶之後,他找到了他,並半真半假的告訴了自己的無數次輪回,欺騙他告訴他他們是無法靠近沈知意的,並尋求他的合作。
他不喜歡傅紅雪——但是有一個可以接觸沈知意,並能和她保持拒絕的中間人,對他而言確實會方便很多。
見傅紅雪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不打算回複他,沈勝衣倒也並不生氣,隻是和他一樣,站在山崖上眺望城鎮的繁華。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拿出自己掛在腰旁吹了起來。
他吹得是傅紅雪從沒聽過的調子。
傅紅雪不懂音律,但是他也聽得出來,沈勝衣吹得還不賴,至少他聽著頗為流暢。
他忍不住看他一眼——吹著竹笛,望著那遠方客棧的沈勝衣,與他印象裡總是冷笑著的男人很不相同。
和那個暗中潛伏進青衣樓,任何隻要敢朝著沈知意放暗器的人,他隻出一劍,出完就絕不再多看對方一眼的冷血劍客更是不同。
……不。
或許是他現在看到的這個男人,這個眼底流露出溫柔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沈勝衣。
傅紅雪之前所見過的所有的他,都隻是孫羽——隻是一個帶著沈勝衣的仇恨行走世間的職業殺手。
但是傅紅雪也隻看了一眼,就默默地收回了視線,重新看向客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