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是揚州的主府,其下有四區,邗堰、廣陵、江垣和寶應。
祁家在廣陵以東,楚家則是邗堰以南,兩地隔得不算太遠,晚上戌時馬車便行至了楚家門前的官道上。
“祁蘇,我能看到我家的房頂了!”楚嬈在窗紗後頭來回張望,一想起馬上就能到家,她就高興地坐都坐不住。
“你看,這本來有個落月潭,潭裡有塊同心石,我哥不知道打哪聽到的,在同心石上刻上心儀女子的名字,就能結百年之好。那時候一到晚上,我哥就趁我娘不注意,偷偷出來刻字,後來我有次硬吵著跟著來,你猜我看到什麼?他都刻了十幾個姑娘的名字了,哈哈哈。”
楚嬈自己都沒發覺,在臨近家門口的時候,她一向有些收斂的情緒,第一次原原本本地展現了出來,跳脫的像是換了個人。
楚嬈的臉蛋笑得紅撲撲的,她的容貌屬精致之中偏明麗,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雙眸還未褪儘天真。平日裡呆在後院,看的不真切,現在說話起來,眸中好似有無數的光點流彩,帶著朝氣的豔色將整個人都鍍了層璀璨的光。
窗邊笑得燦爛的女子回眸時,祁蘇有刹那的愣神。
“其實這個水潭一到晚上也是很好看的,可惜前兩年被官衙移走,潭池也被填了,你要是早些來就好了,我還能帶你去看看。”
須臾之間,祁蘇掩下神色,“嗯,我知道。”
知道是什麼意思,他來過麼。楚嬈覺得奇怪,剛想開口問,馬車漸漸停了下來,楚家的大門出現在視線中。
楚宅比不得祁家的四進院,前幾年修葺過也隻是在原本的一進院上多修了幾間偏室,那還是因為楚嬈大了,不能再和兩個哥哥同住一個院子,這才修的。
楚家雖說也有足夠的家底,但祖訓一字即為儉,平日裡除了那個不成器的大少爺,皆是低調本份的做些瓷瓦生意,財不外露,是以算得上廣陵城的富戶,卻不怎麼被人提及。
此時,宅子門口站著的中年女子,已是翹首盼了許久。
她一身簡單的靛藍色交領右衽廣袖,碧綠的珠釵斜插雲鬢,容貌溫婉,眼尾雖有些許紋路,但仍不減綽約風韻。而在她身後,是個容貌清峻的中年男子,正是楚嬈的父親楚齡山。
楚齡山不比阮氏,要收斂的多,看到女婿女兒回門的幾輛馬車,心裡雖然高興,但臉上還是那成日不變的肅然。
當馬車穩穩當當地停下,阮氏梗著脖子看向被撩開的幕簾,裡頭的妙齡女子一身百蝶繡紋鳳尾羅裙,扶著丫鬟一路下來,不正是她的女兒楚嬈麼。
阮氏看的眼眶都濕了,手擺在身子兩側,不知道要怎麼才好,這真是等女兒嫁出去了,才知道有多掛念。
“娘,女兒好想你!”
楚嬈兔子似的一下子紮進了阮氏的懷裡,紅著眼像兒時一樣蹭在她的胸口,才一個月罷了,她都嫌自己矯情,可真見到了還是忍不住。
“瞧瞧你,什麼樣子,都出嫁了,姑爺還看著呢。”阮氏紅著眼笑著嗔怪,一邊看向隨後被四九伏著下馬車的祁蘇。
她畢竟上了年紀,這番話說起來就是怕祁蘇看到楚嬈這黏人的模樣心裡頭不爽快,然而當她看了眼祁蘇,卻見他容貌出奇的俊秀不說,兼舉手投足斯文有禮,瞳色清澈,靜靜地站在楚嬈身後不遠處,隻向她低頭示意了一下,既不催促,又沒生出什麼不耐,阮氏心裡頓時高看了這個新姑爺幾分。
老爺說的對,這嫁進祁家還真是不委屈自個兒的女兒!
“嗯哼。”楚齡山所站之處有點暗,顯然沒被女兒第一時間看到,他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楚嬈聽到聲音抬起頭,放開阮氏一個步子撲進了楚齡山的懷裡,“爹!”
“都嫁人了,還是這麼沒規矩。”陰影中,楚齡山背著手,挺著背脊嗬道,可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極為受用的任由楚嬈抱了一會兒,臉上揚起一絲得意的弧度。
等阮氏和楚嬈的心緒平複之後,祁蘇才上前行禮,然後便被楚齡山拉到了身旁,一道往廳堂走去。
“祁蘇,嬈兒被她娘從小寵慣了,有些脾氣還是得要你擔待著點兒。”楚齡山開誠布公。
祁蘇想起了楚嬈平日裡所謂的‘脾氣’,唇邊掠起不明顯的弧度,“她很好。”
楚齡山知道祁蘇寡言少語,也就沒繼續追問,明明出嫁之前楚嬈還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他才不信自己的女兒到了祁家沒翻出些花樣來。
“聽說城北的米鋪有人生事,現下可解決了?”
“嗯。”
...
“娘親,他們在聊些什麼呢?”楚嬈挽著阮氏的手臂,盯著前麵的兩個影影綽綽的身影開口。
“你爹在替你說好話呢,怕你給人退回來。”阮氏捏了一把楚嬈嫩乎乎的手背,“你呀,在祁家是不是動什麼歪心思了。”
“女兒可是安份的很。”楚嬈嘟囔著回嘴。
“彆以為我不知道,前幾日,祁家被逐出了個丫鬟是吧,還說不是你的意思?”
楚嬈驚訝,“娘,是誰告訴你的?”
阮氏沒有回答,反而拍了拍楚嬈的手,聲音壓低了一半,“嬈兒,女子不喜丈夫納妾納小,娘自然懂的,但你不能這麼耍脾氣的直剌剌趕人走,這事做多了,祁蘇就該厭棄你了,女子以夫為綱,你切記不能再亂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