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歲除夜(下)...)(1 / 2)

長寧將軍 蓬萊客 5716 字 8個月前

束戩不知自己是如何將這東西接到手上的。當他反應了過來之後, 他便死死地盯著,心裡唯一的盼望就是能看出些偽詔的痕跡。隻要能叫他看出半分是偽造的蛛絲馬跡,他便可以把這東西直接扔回去。然而上麵清清楚楚地蓋著兩方印璽。那麵大的, 是他登基之後便由三皇叔指定之人保管的傳國玉璽章,稍小, 則是他父皇生前專用的一方私章,隨他陪葬, 早已封入地下陵寢。雙章鏤印清晰,嚴絲合縫,朱砂泥的顏色, 因時日長久, 也褪了鮮紅,變得略微暗沉。

“陛下難道以為老身膽敢以偽詔而矯傳先帝之意?”他的耳邊, 再次響起了李太妃的聲音。

“陛下應當還記得, 先帝臨終召見祁王的前夜, 是老身帶著陛下,伴在先帝身畔,後來陛下困倦, 被太後領走。便是陛下走了後,先帝親手將詔書托給了老身。”

束戩耳朵轟轟地響, 渾身的血涼透。那東西從他的手裡滑脫出去,無力地撲在了他的膝上。他也癱坐在地,控製不住地發抖。一開始是手和牙齒, 很快, 整個人都開始不停地發抖。

他的父皇和三皇叔, 不是有名的棠棣耀輝嗎。父皇臨終解帶托孤的那一幕,打動了無數的人, 早被史官濃墨重彩地記下,不但如此,連民間也傳得人儘皆知,成為美談。

這是個什麼樣的虛幻世界?

“陛下一時難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陛下涉世不深,不知人心莫測,對祁王信賴更是由來已久。”他聽見李太妃在自己的耳邊又說起了話,語氣陡然轉為嚴厲。

“先帝口諭,他若僭越份位,借攝政之尊,染指軍隊,意圖北出雁門,那便是他野心的鐵證。先帝命老身,一旦有此苗頭,便擇機將此遺詔傳給陛下,陛下須遵照旨意,嚴加防範,加以應對,務必除去禍患,保社稷宗廟。”

“不可能!這不可能!”束戩驀然圓睜雙眼,嘶聲憤然應道。

“陛下何意?是不信祁王大忠外表之下存有異心,還是質疑先帝聖明?”

李太妃從他的膝前拿起遺詔,畢恭畢敬地擺回到匣中。

“遺詔真偽,陛下自己心中有數。連先帝的遺命,陛下也敢不遵?”

束戩猝然閉口。李太妃看了他片刻,歎了口氣,上去,將束戩從地上扶起,送他慢慢坐回到了榻上。

“陛下。”她溫聲喚了一句。

“先帝本是不希望讓你知道有這道遺詔的。不但如此,最不願看到今日的,應當就是先帝。”

束戩艱難地直起僵硬的脖頸,抬起頭,對上了來自李太妃的兩道目光。他見她望著自己,麵上帶著同情和憐惜的神色。

“當年之事,陛下你全然不知。祁王仗著盛寵,窺伺大鼎,英明如聖武皇帝,也一度被他蠱惑。幸而先帝光明磊落,秉守操行,上得祖宗保佑,下有百官擁戴,這才艱難保住了正統。然而禍患依舊未平。先帝繼位後,短短數年,你原本和睦的皇兄們便手足相殘,背後未必不是祁王挑動是非。他的手段如何,陛下應當清楚。他做得隱秘不可察罷了。及至先帝臨終,令祁王攝政,實也是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當時高王成王勢大,先帝雖明知隱患巨大,卻也隻能加他權威,以越輔政一頭。”

“陛下,先帝當真是仁至義儘。照先帝之意,此遺詔的吩咐,本是迫不得已的最後一步。他生前唯一盼望,就是祁王能感念兄弟之情,以純臣之心,始終如一,輔佐陛下,待到清肅內朝之後,還政陛下,陛下到時加他王號,尊他如同賢王第二,如此,便又成全我大魏天家的一段佳話。奈何祁王自己辜負先帝。 ”

“他確實是有幾分才乾,攝政之後,施政步調之快,超出先帝預料。先帝本以為至少六七年後,待陛下慢慢成人,也能完全明白事理之際,大魏方具備外戰之國力。沒想到這麼快,他便將此事強行提上日程。從他聯姻薑家開始,老身便知不妙。陛下,倘他當真一心是為陛下考慮,他就不該謀劃對外出兵。一切都要等到陛下真正掌權,由陛下主導,方是利好陛下!然而他卻迫不及待,如今在他手上就要開戰!先帝最擔憂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他目的為何,此戰何以如今不能打,蘭榮已向陛下稟明,老身便不多說了,陛下聰敏,自己一想便能明白。”

“這一年來,老身焦心如焚,屢次想提醒陛下防備,奈何陛下對他信賴極深,始終沒有機會。直至今日,情勢已是退無可退。天下之大,唯一還能製住他的,就剩陛下一人!老身再不能苟且偷安無視先帝囑托,隻能將其真正麵目展給陛下。請陛下秉承先帝遺詔,尊令而行!”

束戩啞聲道:“明日大朝會上,他便會當眾請辭攝政王之銜!”

李太妃一怔,目光落到他榻上散著的奏折上,略略一想,便明白了過來。她道:“陛下以為他在這個當口主動提出還政,是忠於陛下?錯了。他心機深沉,做事謹慎。如今出兵在即,他必定自己也是心虛,唯恐陛下覺察到了他的意圖,故意如此行事罷了。他去了頭銜,依然是朝堂裡的唯一權臣,百官依然聽他號令,陛下也依舊是空頭皇帝。他這是以退為進,想叫陛下對他依舊深信不疑罷了!”

“唯一可以證明他不存異心的事,便是立刻中止戰事,解除薑家人的兵權。陛下可以試試,看他答不答應。”

束戩不再開口,無半點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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