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說,在武器的刀柄部位作如此的設計,除了能令外觀倍加華麗之外,毫無用處。不但如此,握刀者的手心若是沾血或是出了汗,還容易打滑,握得不牢。
不過,考慮此刀原本主人的身份,也就沒什麼奇怪了。製刀之時,自然是以烘托身份尊貴為首先的考慮。
這是卡在縫隙間的一根馬鬃。
縱馬佩刀在身,刀殼和坐騎剮蹭,落上馬鬃而已。她起初沒在意,拿布擦掉,完畢,再檢查周圍有無殘餘,忽然感覺不對。
就在刀鞘和刀柄相連之處的這道金絲縫隙之下,好似還有彆的東西。
縫隙極是細微,加上位置又在相連的地方,若非今晚如此仔細檢查,平常是不可能發現的。
薑含元舉起刀柄,湊到燭火近前,仔細又看了片刻,越發確定,這層覆蓋著刀柄的金絲外層之下,似乎確實另有彆物。
她看著刀,凝神了片刻,最後取了把匕首,從這道縫隙處開始,慢慢啟開最外的那層金絲裹衣。
剛開始的時候,她還不確定,怕弄壞了刀柄,動作極是輕緩。但隨著金絲被不斷地順利啟開,她的動作越來越快,最後,一下將整片裹衣剝離,露出了這把刀本來的刀柄。不但如此,剛脫出的金絲裹衣之下,也掉出了一層卷起來的帛布,似是帛書。
萬萬沒有想到,這把刀的刀柄之中,竟還暗藏玄機。
薑含元展開,當看清上麵所書的內容之時,一時驚呆。
這竟是一道束慎徽寫的和離書,稱婚姻之締結,完全是他出於維係國戰之目的,待戰畢之日,便是關係解除之時,各行其道,兩不相乾。
上麵的字,毫無疑問,是出自他手。寥寥數語,意思卻說得清清楚楚。
或者,這不能稱作是和離書。它的落款日,還早於賢王帶著這把刀來雁門求親的日子。
薑含元起初不敢相信,竟會有這樣的事。
他在派賢王往雁門求婚之前,就已將帛書封在了聘刀之中!
雖然薑含元一開始就知道他娶自己的目的,對此也是坦然接受。然而這一刻,在巨大的驚詫過後,不可避免的,憤怒和失望,還是朝她卷來。
她曾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這把刀還給他。是他後來特意派人將刀又送到了她的手上。
當時王仁送刀來,她百思不解,他目的何在。
現在她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送刀。他是為了送她這道帛書!
她也明白了,為何這半年來,他對她態度忽然大變,冷淡至此地步。
她不怪他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她恨的是,他一邊計劃長遠,在求婚之前,就擺明了是利用她,要和她撇清乾係,一邊又在娶她之後作有情之狀,撩撥她心。
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
薑含元緩緩捏拳,捏得骨節咯咯作響,恨不能立刻衝到他的麵前,一刀捅進他心窩,把他那顆心給挖出來,看看到底什麼顏色。
她長長地呼吸,命自己冷靜下來,然而胸口卻悶得氣血湧動,最後她站了起來,走出營門,停在外麵。
頭頂明月當空,曠野裡的大風,不停地吹著她如若火燒的麵容。她望著月,忽然想起那一夜,在雲落城外,他帶著哭累了的她同騎一馬,從摩崖山回到了城中。
她真的沒法相信,能那樣待她的男子,他說過的話,親過的吻,全部竟然都是出於虛情和假意。
她就這樣微微仰麵,定定望著明月,一個念頭,慢慢地從心裡浮了出來。
他即便真的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將來要擺脫她,也根本無需如此大費周折。
這樣的做法,完全不合常理。
究竟是為了什麼,他要在求婚前,就在用作聘禮的刀中,放置了這封帛書?
他到底是出於什麼考慮?
當憤怒和失望被風吹散,疑慮湧上了心頭。
她回到帳中,再次拿起帛書,反複翻看,正諸念紛亂,忽然聽到帳外傳來了一陣說話的聲音。似是楊虎來了,正在低聲詢問親兵,她是否已睡下。
薑含元壓下心事,收起帛書,起身掀開帳門,走了出去,問什麼事。
“方才剛收到陳刺史那邊傳來的消息,道大軍所需的最後一批糧草和輜重早已準備妥當,本早該送到了,不料在途中,遭遇一支意圖截道的狄兵,耽擱了一段時日。好在有驚無險,他已引開狄兵,如今正繞道趕來,大約再幾日便能抵達。隻是這回耽擱有些久,怕將軍焦急,故派人快馬先送來消息,好叫將軍你放心。我見夜深,也不是大事,怕打擾將軍休息,本想明早來稟。”
薑含元道:“無妨,有事隨時來報便是。”
“還有,來人說,此番同行的,還有一個名叫張寶的侍人,說是來自長安,來尋將軍。”楊虎又道了一句。
薑含元一怔:“張寶?”
楊虎點頭:“是。陳刺史親自送他來的。”
薑含元心跳倏然加快:“誰派他來?”
楊虎搖頭:“這個不知。或是攝政王殿下?”
薑含元立刻命他將送信人帶來,問了幾句,聽他描述,那個長安小侍的樣貌,確係張寶無疑。
她再也無法等待,將事交待了,當夜便帶著一隊人馬,連夜出營,親自去接陳衡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