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在天亮之前回到住處, 上床補眠。
賀山盟回來的時候, 她聽見動靜醒來,起床出去, 見他一臉憔悴, 想必是一夜沒合眼。
珞珈問:“可問出什麼了?”
賀山盟疲憊搖頭:“從頭至尾, 他一個字都沒說過。他絕非正常人, 似乎根本沒有五感六覺,不會痛,聽不見,也不會說話,就像個活死人。若想從他嘴裡撬出線索, 怕是不可能了。”
珞珈沉默片刻, 道:“哥哥, 我們去趟涼州吧。”
賀山盟怔了怔,道:“其實,那日你對我講完你的遭遇,我便打算親自去涼州一趟,找到那個墓坑自然就能順藤摸瓜,找到擄走你的人, 倘若你一起去,自然能事半功倍, 但我又不想讓你去, 再回到那個地方一定會勾起你痛苦的回憶……”
“哥哥, 你不必說了, ”珞珈輕聲打斷他,“隻要能抓到凶手,我可以做任何事。”
賀山盟既欣慰又心疼地笑了笑,道:“那好,我去跟師父說一聲,明日便出發。”
珞珈點頭:“好。”
臘月十二,賀山盟帶著珞珈,還有他的師弟韋子峪、師妹宋華濃,出發前往涼州。
涼州位於錦州以北八百裡外,若是騎馬,隻需兩日路程,但珞珈身懷有孕,隻能乘車,且剛下過雪,路滑難行,約莫五日才可抵達。
擔心珞珈一個人乘車會悶,賀山盟讓宋華濃來陪她。
宋華濃穿著慣常的紅衣,像初夏時節團簇盛放的牡丹,嬌豔欲滴,展現著蓬勃的生命力。
賀巒清卻是另一種美,像秋日裡開在枝頭的木芙蓉,淡雅孤清,似乎隨時都會凋謝,令人望之生憐。
兩個人依舊沒什麼話聊。
與其彼此尷尬,珞珈倒更願意一個人呆著。
宋華濃搜腸刮肚半晌,微笑道:“我從未見過大師兄對誰像對你這般溫柔,真叫人羨慕,我也好想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啊。”
珞珈柔聲道:“我倒羨慕你,可以同哥哥在一處長大。”
宋華濃不以為然道:“你彆看大師兄現在一副沉穩持重的模樣,他小時候可壞了,時常同其他師兄合起夥來捉弄我,不知把我氣哭多少回。”
珞珈道:“這樣的感情才深厚,不像我與哥哥,常常覺得生疏。”
宋華濃道:“你現在與大師兄同在一處,要不了多久,你們便會如尋常兄妹那般親近了。”
珞珈微微笑道:“希望如此。”
日落時分,一行人在荒村野店落腳。
一起用過晚飯,便各自回房歇下,賀山盟與韋子峪同住一間,珞珈與宋華濃同住一間。
待宋華濃睡著,珞珈抬手在她鼻端輕輕一揮,然後穿衣下床,悄無聲息地行出客棧,踩著積雪走進如墨夜色裡。
一直走出很遠,珞珈停在一片樹林裡。
她將袖子卷起,抬手取下發簪,彈出尖刺,在小臂上輕輕一劃,鮮血便湧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雪地上。
未幾,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她的小傀儡正循著她的氣息找過來。
很快,冷夜出現在她麵前。
她的小傀儡受儘折磨,完全沒了英俊少年的模樣,蓬頭垢麵,臉上沾滿血汙,她離開前給他新換的衣裳也已破爛不堪,胸腹間儘是皮開肉綻的傷口,走路時還一瘸一拐的。
知道他不會疼,也知道這些傷口很快就會愈合,但珞珈還是有些心疼,有些憤怒,她抬手輕輕撫摸冷夜毫無溫度的臉,然後將還在流血的傷口送到他嘴邊,如哺乳一般,喂他喝自己的血。
冷夜貪婪地吮吸著。
珞珈痛得蹙起眉,忍著沒出聲。
她抬頭看天,沒有月亮,卻有漫天繁星,閃著黯淡的微光,驅不散濃鬱的夜色。林間有風,簌簌有聲,枝上雪吹落些許,落在她臉上,點點微涼。
等覺得差不多了,珞珈喊停,冷夜便乖乖鬆了口。
珞珈擦掉他唇邊血跡,道:“你不必跟我去涼州,回合歡宮去吧,在樂山村等著我,大概十天後,我就會回去。”
合歡宮建在樂山上,樂山腳下是樂山村,合歡宮的糧食、禽肉、蔬菜等都是樂山村的村民們在供給,當然,村民們也會得到豐厚的報酬。
冷夜應是。
珞珈摸摸他的頭,微笑道:“去吧。”
冷夜轉身離開,珞珈蹲在地上,用雪擦乾淨傷口上的血跡,放下袖子,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回到客棧,一切無恙。
珞珈脫衣上床,安然入眠。
臘月十六,一行人抵達涼州。
抵達時天色已晚,隻能暫且歇下。
第二日,韋子峪弄來涼州的地形圖,開始搜索墓坑的位置。
珞珈說她隻記得墓坑在一片樹林裡,其他一概不知,但涼州城外四麵都是山林,單憑他們四人,想要在漫無邊際的山林裡找到一處墓坑,與大海撈針無異。
賀山盟道:“我們可以問問救你的那支鏢隊,是在何處遇到的你。”
珞珈道:“那段時間我神誌不清,見人就怕,一心隻想回家,我根本不知道救我的鏢隊隸屬哪家鏢局,而且鏢隊是走鏢路過涼州,天下之大,如今再想找到他們怕是不太可能了。”
宋華濃道:“師兄,淩雲派就在涼州,淩雲派的掌門連城雪與我爹是至交好友,若是請他借幾十弟子相助我們,想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韋子峪道:“師妹所言極是,我亦覺得十分可行。”
賀山盟思忖片刻,點頭道:“那就這麼辦。”
賀山盟和宋華濃去淩雲派借人,韋子峪留下來保護珞珈。
兩個人相對而坐,在客棧二樓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