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貓。
楚嬌嬌其實記得, 簡昊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說，在雲市，瓦貓是驅邪祈福的守護神。
但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太過離奇, 村民們用來代指不詳的預警, 驟然轉頭的詭異雕像, 都為它蒙上了一層如影隨形的陰影。
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傳統，到了恐怖片裡, 誰知道是好還是壞？就像墳前的石頭塔, 叢雲還說那是靈魂投胎轉世的好征兆呢, 結果，還不是撞了鬼。
她借著門前微弱的光仔細打量著手裡這一隻瓦貓。
這就是最開始被簡昊抓回來的那一隻，二指寬的小雕塑上頭依稀可見精致的花紋刻畫, 隻是經過風吹雨打, 已經模糊了許多。可那股子活靈活現的靈動勁兒卻清晰可辨。
之前因為太過害怕沒有看清楚, 這會兒仔細看來, 它扭頭扭得顯然有點用力過猛了，正麵隻能看到一個毛茸茸的胸脯, 圓滾滾的屁股和臉擠著挨著，嘴巴大咧著露出四顆尖牙, 詭異地讓她感覺到些許可愛。
楚嬌嬌理了理思緒：瓦貓望向怪物的方向，應該是在預警才對。叢雲給她吃了瓦貓之後，在怪物的眼裡，她就像是突然隱形了一樣。這有點像是普通人家裡張貼的門神，隻是瓦貓這一尊門神, 不靠蠻力恐嚇威震對方，而是用巧力隱藏自己的主人。
不過，這小東西應該也不能完全欺騙怪物, 或許有什麼距離之類的條件，不然為什麼村裡的人明明懂得用瓦貓來示警，還有那麼多人遭了怪物的毒手？
她想著，卻忽然意識到，叢雲說的，應該是騙她的！——虧她還信了大半！誰叫他表情那麼嚴肅，又有理有據的！
楚嬌嬌仔細想了想他們之間的對話，又覺得，叢雲說得應該是半真半假，比如說，新娘這個身份……就很可能是真的。半真半假的謊話最容易騙人，也怪不得她被騙。
她抬頭，還想再問問簡昊知道什麼，卻發現對方已經閉著眼，睡著了。
也對，下半夜他還要起來守夜呢，有什麼事還是明天再說吧。楚嬌嬌也跟著閉上了眼，靠進了男人寬厚的胸膛裡。
一聲聲的心跳鼓噪著，傳進她的耳朵裡。簡昊的心跳聲有點大，但很穩，像他這個人，大大咧咧，卻又穩重圓滑。楚嬌嬌聽著他的心跳聲，就像是聽著一首規律的安眠曲，不過一會兒就眼皮打架，腦袋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這一次，夜裡沒再出現那些冷冰冰的手。
隻是睡到半夜，她隱約感覺到身邊的人小心地從床上坐起來，卻不急著離開。床往下陷，另一個人爬上了床，掀開了她腳邊的被子。
“嗯……”她迷迷瞪瞪，就要醒來。
有人蓋住了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哄著：“沒事，沒事……還沒到時間，接著睡吧。”他的聲音太溫柔，楚嬌嬌沉入其中，又漸漸失去了意識。
隻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好像有人抬起了她的腳，借著微弱的光查看她腿上的淤青是否消腫了。或許是因為光太弱，她又感覺到了那種冷冰冰的觸感，一觸即分——大概是顧覺又湊得太近，眼鏡碰到了她的腿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又感覺到另一個人爬上了床，掀開被子鑽到她身邊。
“睡吧，彆怕。”這次她聽出來了，是叢雲的聲音。依然冷淡，少年青澀的聲線在深夜裡卻顯得沙啞。楚嬌嬌下意識握住他的手，想說辛苦了，叢雲卻已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
“睡吧，睡吧……”他輕聲說。
於是，她徹底睡了過去。
……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換班換到了最後一輪，大通鋪上，楚嬌嬌和顧覺互相靠著睡著了，簡昊走過來瞧了一眼，幫他們拉上被子。
不知是否是夜色模糊了他臉頰的輪廓，他的表情顯得很溫和。
叢雲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你們關係很好。”
“你是說顧覺？”簡昊難得笑了一下，“同事這麼多年，再壞的關係也變好了。再說，顧老師可是身嬌肉貴的技術人員，總要照顧一點的。”
叢雲道：“他看起來比你年長。”哪裡有年幼的照顧年長的？傳統守舊的雲市人沒有這種概念。
簡昊笑：“我二十二歲就在警隊出外勤抓嫌疑犯了，顧覺？他二十二歲還在學校實驗室裡給老師洗試管吧。”
“你很有責任心。”叢雲不急不緩地道，“你照顧嬌嬌也是因為你的責任心嗎？”
簡昊微微愣神。片刻後，他正色道：“當然。她可是報案人——至少現在還是。”
“案子總有結束的一天。”
“現在我照顧她，因為她是我的報案人；案子結束之後我照顧她，因為我是她的追求者。我分得清。”簡昊嘲弄道，“你呢，你分得清嗎？”
“案子總有結束的一天，關係和輩分可沒有。你呢，嬌嬌的便宜兒子，你要永遠喊她小媽？哪怕是跟她——”
他頓了頓。舌尖頂住牙齒，頂掉了嘴邊那句過於直白的話，換了一個詞：“哪怕是跟她接吻的時候？”
叢雲依舊不急不緩：“這是情侶間的小秘密，或許嬌嬌就喜歡這樣呢？”
“你又知道她喜歡了？”
叢雲看了一眼床上睡著的兩個人，正要開口，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兩人猛地站起身來，對視一眼，警惕地看著門外。
屋裡陷入了死寂。桌上的燈忽然開始閃爍，明明滅滅，在一片黑暗之中，在一片死寂之中，敲門聲又響起來。
“咚。咚。咚。”
一下重過一聲。
簡昊給叢雲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叫醒床上睡著的兩人。他不動聲色地拔出槍來，慢慢朝門前走去。他將槍口對準了門，手指扣上扳機。
無論外麵是什麼，隻要它是個血肉生物，這麼近的距離，槍的威力足夠轟碎這扇木門，擊穿門後的生物了。
至於槍聲會引來什麼——已經沒法去考慮了。簡昊深呼吸，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楚嬌嬌和顧覺已經被叢雲喚醒了。兩人從夢中驚醒，正匆匆拿起外套。
敲門聲又響了。簡昊抬起手，就在他要扣下扳機的前一瞬——
“簡隊！顧老師！”門外的人一邊敲門一邊喊道，“你們在嗎？”
這聲音他們都熟悉，竟然是早上才離開的幾個警察！
簡昊遲疑著回頭。身後人對他點了點頭，他打開門，門外，果然是今早離開的兩個人。
兩人皆是衣衫襤褸，臉上和身上都是泥土，但，梁熹微卻不在他們之中。
楚嬌嬌站在後麵，看著門外的兩人。她先是茫然，隨後反應過來了，心臟便沉甸甸地墜了下去。
梁熹微不在？為什麼？
她步並作兩步地跑上前去，扶著門框，探出腦袋，顧不得彆的，直直便問：“梁姐呢？！”
門外的兩人相互對視，然後垂下了頭。似乎不敢看她。
“……”答案在死一樣的沉默中。
半晌，門外，一人低聲說：“先進去再說。”
楚嬌嬌抓著門框，問：“梁姐不是跟你們一起走的嗎？她人呢？”
身後，簡昊跨步上來。他握住楚嬌嬌放在門框上的手，沉聲道：“外麵危險，進來再說。”
楚嬌嬌咬著唇，側身讓兩人進來。她捏著門把手，心情沉重地關上了門。
門在關上之前，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夜色濃重如墨，看不清楚遠處的建築，像是整個天地間的一切都陷入沉眠。雨停了。是誰被留在了夜色裡？
她回身，看著折返回來的兩人。
顧覺從床上扯了條毯子讓他們裹上，兩人原本在外麵還不覺得，這會兒感受到屋裡的暖意，像是感知後知後覺地回過味兒來了，開始發抖。
簡昊倒了兩杯水遞給他們，坐了下來：“說吧，小梁呢？發生了什麼？你們怎麼沒下山？”
兩個人同時咽了咽口水。又不約而同地喝了口水。
過了一會兒，那位姓王的法醫助理先開口了：“簡隊……我們出不去。我們迷路了，這裡根本走不出去！”
“迷路？”簡昊緊緊皺著眉，“你們沒找到公路？沿著公路就可以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