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期限一到,一大群湧向長青公社,足足一萬人。
嚴家大隊是最少的,隻有十多個。
這一萬人裡,除了各個大隊,還有住在公社的人,其中就包括郵寄員林成全的大兒子,十二歲的林棟。
這孩子長得比一般孩子高大,長相顯老,倒是不會讓人覺得才十二,他謊報自己十六了,檢查的人看他年齡沒有太大出入,長得也壯實,就收了。
林成全一家知道後,想攔已經晚了,已經登記上去的人,反悔會被懲治,又不是過家家,怎麼會允許你一會一個樣。
林成全媳婦何秀蘭哭著捶打林棟。
“你這孩子主意咋這麼大呢,你才多大點就去做這樣的累活,要是傷了身體怎麼辦?你要是有個萬一,你讓我們怎麼活?”
林棟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很衝動,但家裡這麼多人,全靠爸爸一個人的那點工資根本不夠。
他和弟弟們大了,要更多的錢,爺奶姥爺姥姥老了,病痛多了,更要錢,家裡麻雀大的屋子,轉個身都困難,也得換,哪哪都是錢,他作為老大,不得不想法子。
可現在不能讀書,年齡還小他又找不到工作,想幫忙分擔都不行,難得有機會,他肯定要去,不過是下苦力而已,他年輕,有的是力氣。
忍著老娘的捶打,一聲不吭。
林成全老大一個男人,眼眶通紅,高大的身軀,突然彎了不少,他沒有被生活的重擔壓彎,卻因為兒子太懂事兒心酸彎曲。
作為一家之主,看著兒子去受苦,什麼都做不了,如今全家都靠著他的工資過活,連任性說頂替兒子去的話都不敢。他知道自己太沒用,才會讓兒子小小年紀就為這個家操心。
“小棟,你還小,現在太過勞累的話,會傷身體,年齡大了容易遭罪,你聽話,爸去求求關係,咱不去了,哪怕罰些錢也使得,這是一輩子的事,不能魯莽。家裡也彆操心,爸爸會想辦法的,肯定不會讓你們餓肚子,你要聽話,彆讓長輩們擔心。”
“對對對,去求求人,咱們湊錢,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去大街上要,去賣命,也把錢湊齊,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活夠了,命不值錢。咱不去啊,棟兒啊,你還是個孩子呢,不能去啊。”四個老人老淚縱橫,滿心愧疚。
這個家,就是被他們拖累的,老天要是早些收了他們該多好,免得活著禍害兒孫。
“哥?”兩個弟弟眼淚汪汪的看著林棟,雖然他們還小,但不妨礙他們感受到氛圍,知道哥哥要為了這個家離開,去做很辛苦,很累的活。
麵對家人的不舍和疼惜,林棟很高興,咧嘴笑笑。“爸媽,爺奶姥爺姥姥,你們放心,我會平平安安回來的,也會照顧好自己,不會傷著身體的,等我掙到錢了,給你們買好吃的,買新衣服,買大房子,我們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大弟二弟,你們在家聽話,替我照顧好大家。”
話落,拎著個小包袱就走了,背過身時,狠狠抹了把眼睛,他怕不走,長輩們的眼淚會把他淹了。
也怕自己舍不得這份溫情,心軟留下。
林棟的執拗,林家人根本攔不住,最終隻能目送他和大部隊坐上大卡車浩浩蕩蕩離開。
隨著車隊走遠,整個長青公社好似突然空曠了下來,人人心裡都有些不得勁。
夏收開始了,忙忙碌碌的眾人將心思放在了天地生活上,沒有時間再因為離彆而傷感,每天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哪有功夫想其他。
夏收前前後後持續了一個月,所有人都累脫了一層皮,嚴大智給所有人都放了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早上,崽崽們上山訓練的時候,師墨去了一趟王家大隊,在他們的蓄水池裡,滴了一滴靈泉水,保證秋收時,產量增加。
回來時,發現閔紅旗和嚴利河在山腳。
崽崽們剛想張口喊人,師墨就噓了一聲,將他們打發走,“自己回家泡藥澡,媽媽一會就回去給你們做早飯。”
崽崽們有沒多想,哦了一聲,就邁著小短腿跑回去了。
師墨站在原地看兩個男人對峙。
嚴利河垂著腦袋,眼裡有愧疚,一聲不吭,任由閔紅旗怒罵。
“你說啊,你怎麼不吭聲,是怕了,心虛了?”
嚴利河抿了抿嘴,低聲道,“閔大哥,對不起,閔同誌,她還好吧?”
閔紅旗氣得一拳頭揮過去,奈何讀書人的身子,有氣無力,這一拳頭隻是讓嚴利河歪了歪腦袋,還不如扇一個耳光疼。
但嚴利河能把一個謙謙君子氣得揮拳頭,也是能耐。“誰稀罕你的對不起,你也彆亂攀親戚,我可沒這個資格當你大哥,以後也少提我妹妹,你不配。我現在就想要個為什麼,你趕緊說,少說些廢話。”
嚴利河垂著頭,又不說話了。
閔紅旗氣得揚了揚拳頭,感覺自己像個跳梁小醜,憤恨的收回了手,“好,好得很,我看也沒什麼原因了,你就是個軟弱無能的廢物,窩囊廢,是我們高看你了,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你再敢瞅我妹妹,我就摳了你眼珠子,哼。”閔紅旗摔袖走了。
嚴利河在原地站了許久,望著牛棚方向出神。
失魂落魄回頭時,發現師墨站在不遠處,嚇了一跳,“嫂,嫂子,你什麼時候來的?”
師墨神色淡淡,“你挨打的時候。”
嚴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