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墨打量穀詿,胡子拉碴,頭發長到肩膀,出油打結,身上是破舊的棉襖,看著也是滿身油光,發黑發亮,飄著若有似無的酸臭味。
腳上的棉鞋破了洞,露出漆黑的腳趾。
整個人邋遢得堪比乞丐。
地麵的雪沒掃,他就坐在雪上,破舊的棉襖濕了大半,也不覺得冷。
師墨觀他臉骨,五官是不錯的,曾經應該也是個翩翩少年郎,會為自己的皮囊而驕傲人。
難怪會對新鮮的顏色上心,辜負一個全心全意的姑娘。
師墨沒有回話,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穀詿大概感受到了師墨對他的不待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肯定不是嫌棄他臟,具體是什麼他不想猜,無所謂了,何必在意呢,該在意的人不在了,其他人如何,又有什麼關係。
微不可見的自嘲一笑,看向嚴謹,“什麼時候來的帝都,要待多久?”
“今天到的,待兩三天就離開。”
“哦。”穀詿應了一聲,兩人誰都不再說話。
神奇的是,這樣的場景,竟不覺得尷尬,還有莫名的和諧。
師墨大概懂了為什麼嚴謹會和他交好。
兩人即便什麼話都不說,可他們之間的氛圍,始終和諧,讓他們彼此舒服,能讓彼此舒服的人,不用過多言語,就能很自然的相處在一起。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這麼奇妙。
嚴謹怕媳婦不舒服,沒多待,靜默的坐了幾分鐘,就起身告辭,“東西熱熱再吃,以後有機會,我再給你送。”
穀詿還是沒起身,懶散的點點頭,“慢走,弟妹有空和嚴兄弟來玩。”
師墨平靜的看著穀詿,什麼都沒說,也沒給反應。
嚴謹暗暗一歎,本想讓媳婦開心,沒想到媳婦對這事的反應會這麼大,牽上媳婦的手,也不再跟穀詿招呼,緩步離開。
兩人走出大門,師墨突然駐足,回頭看向穀詿。
師墨的眼神太過清澈,使得穀詿有一瞬間的愣怔,下意識收起懶散,笑看向師墨,“弟妹有何賜教?”
“你知道她最想你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穀詿臉上的笑瞬間崩塌,就跟覆在表麵的冰層一般,一塊塊碎裂成渣。
這些年藏在心底的痛,洶湧而出,瞬間將他吞沒。
胸口的痛蔓延全身,渾身被汗浸濕,身體不可抑製的顫抖起來。
雙手緊緊揪住胸口,脖頸上的血管暴起,臉色慘白如紙,看起來十分痛苦。
師墨好似沒看見,隻平靜的道,“你若想明白了,就來找我,我送你一場造化。”
回身牽上嚴謹的手,大步離開。
嚴謹看了眼蜷縮在地上的穀詿,輕聲一歎,反手包裹住師墨泛涼的小手,踩著落日餘暉回家。
晚上回去,師墨已經極力克製,但大家還是感受到了她壓抑的情緒。
師翰師子顧不上見到父母妹妹的喜悅,給嚴謹使眼色,讓他趕緊去哄哄。
大家都覺得,是嚴謹把師墨給得罪了,師墨可從來沒有將情緒這麼明顯的表現在臉上過,可見這次氣得有多狠。
嚴大智季慧芳狠狠的瞪著嚴謹,怪他欺負師墨。
崽崽們也沒給他好臉色。
師義鋒任丹華當嶽父嶽母的不好怪女婿,但心疼閨女,臉色也不太好。
嚴謹覺得自己很冤枉,但也知道這事是他挑起來的,也冤枉不到哪去。
吃過晚飯,就摟著媳婦回房。
“墨墨,乖,有氣彆憋著,打我罵我都好,憋壞了自己,我該心疼了。”
師墨看著嚴謹,明白這事跟他沒關係,看著他臉上的擔心和自責,歎息一聲,靠在他懷裡,“我沒生氣,就是覺得難受。”
嚴謹疼惜的輕輕拍著媳婦的背,“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以後我不帶你去見穀詿了,也不再跟你說他的事。”
師墨搖頭,“穀詿其實也沒有十惡不赦,少年意氣風發,看不見自己的本心,這很正常,他能迷途知返,也算是有情有義。我難過的是那個姑娘,太決絕。”
嚴謹不懂一個女人將男人視作天,視作全部人生,是什麼樣的心情,他隻懂一個人,一個民族,靠什麼支撐。
“大多數人活著,是因為有信仰,信仰崩塌,便會失去活下去的意義。對穀章氏來說,穀詿或許就是她的信仰,穀詿離開,信仰崩塌,才會這麼決絕。這是穀章氏的選擇,或許痛苦過,但最終她是解脫的,墨墨不用為她感到難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