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前塵過往(1 / 2)

寒冬, 細雨如絲的清晨, 一片沉寂。

遠郊的東臨陵園,有個身影佇立在有些陳舊的墓碑前,她身穿黑色中式搭扣的服裝,發髻輕挽,一眼看去像出塵之人。但看她麵容挺秀端莊,氣質沉靜溫婉,淡妝素容,但卻很耐看。

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但恬淡的神情和大家閨秀的氣韻, 依然蘊著歲月不敗美人的魅力。

她很早就來了, 不知站了多久, 在蒙蒙細雨中,她連傘都沒有撐,四周一片潮濕和陰冷。

而她始終凝望著墓碑上的名字:餘心語

“我就知道, 你又比我早。”

熟悉的聲音和氣息, 李欣瑤沒有轉頭就知道是誰。

“你來了,心歡。”

“下次, 我們一起來。”

黑色的傘為她遮住了雨, 餘心歡也是壓著一身沉重的黑色衣服。她披散的發絲上,沾著幾滴雨水,言談舉止透著熟女的風情萬種。

她就是餘心語的親姐姐, 淩阡毓的親姨媽餘心歡。她在心理學上的成就和學術造詣, 享譽全球, 每年巡回演講會都一票難求,培養出許多心理學家和優秀的碩士畢業生,大家都尊她一聲“餘教授”。

隻有李欣瑤依然會喚她一聲“心歡”。

每年這個時候,餘心歡不管在地球哪個角落,一定會趕回來,正如今天,她剛下飛機,就直接來了墓園。

不過才早上七點,天空剛剛發白,李欣瑤在這裡已經站了幾個小時,其實前一晚,她基本都會失眠,淩晨一兩點就過來了。

餘心歡將手裡的花放在墓前,抹去墓碑上照片的雨水,用袖口將那裡擦乾淨。隨後對著墓碑笑了笑,滿眼憐愛。

“你知道小語的名字是誰取的嗎?”

“聽她說過,是你取的。”李欣瑤淡淡回答。

餘心歡站起身,笑意不減,隻有她會在這樣的日子笑得出來,好像早已看透生死一般。

“我母親懷她的時候我才兩歲剛會說話,小語出世後,媽媽說你多了個妹妹,妹妹叫什麼好呢?

然後我就一直說星星,爸媽希望我們家能夠一直充滿歡聲笑語,就取了心語。”餘心歡回想起過去都是笑容,可在李欣瑤看來,這不過是她掩飾悲傷的一種方式。

“她也開心過,幸福過,還生了個優秀的女兒,可以寬慰了。”李欣瑤始終平淡如水,對一切都很佛。

餘心歡笑意漸失:“如果人這輩子不幸大於開心,又怎麼能叫寬慰?”

李欣瑤望著墓碑上的名字,眉頭輕蹙,默然不語。

“小毓已經擔任了管樁集團總經理,你知道嗎?”

“我不關注這些,也不參與他們的內鬥。”李欣瑤其實都知道,隻是知不知道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你兒子會成為她奪位的絆腳石,你又知道嗎?”

“我知道,如果小北鬥不過小毓,那是他能力不足,即使這樣,我相信小毓不會對大房趕儘殺絕,我從來沒擔心過這些。”

餘心歡輕嗤,表情有些僵硬:“可就算整個淩睿集團落入小毓手裡也換不回心語的命,得到了還不如摧毀它。”

“心歡~”李欣瑤表情終於變了,“小毓是為了完成心語的遺願,她一心想跟國韜合葬,如果她不坐上淩家最高位是無法辦到這件事的,我覺得小毓不是心機那麼深重的孩子,也不是冷漠絕情的人,你能不能不要引導她,把仇恨放大,她會活得很辛苦的。”

“我告訴你,欣瑤,心語入淩家祖墳這件我不會同意的。我教她識人心、剖析人性都是必備的技能,那些公司財產是你們淩家欠二房的。”餘心歡語氣強硬,說到淩家時豎起敵意,“再說小毓有野心有能力,為什麼要把江山拱手讓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放不下?”

“你就放下了?”餘心歡一句反問讓李欣瑤無語凝噎,“當初你有能力救她,幫她,你做了多少?你答應我好好照顧她,你最後做了什麼?主持喪禮?”

李欣瑤雙眼緊閉,不敢回想餘心語去世的那一天,她雙手相握有些微顫。

“鞭子打在她身上的時候,你在哪?小毓跪在淩家大宅門口,哀求讓她媽媽入淩家祖墳遭遇拒絕的時候,你又在哪?”餘心歡紅了眼,直到餘心語離世的那天,她才發現妹妹身上的傷痕,那種恨意和不舍,沒有人理解,仇恨的種子從那一刻就深深種進了餘心歡的心裡。

餘心歡的話就像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她心上,血肉模糊,可她的心已經死了,麻木了。僅剩的一點知覺,也正在被歲月慢慢磨滅。

她甚至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她吃齋念佛這麼多年,早已將那些執念和痛苦慢慢化解。原來真的可以痛到不痛的境界,哀大莫過於心死,說的就是李欣瑤。

她雙手合十,低頭輕喃:“心歡,你看透人心,剖析人性,卻從來沒懂過自己,如果不放下,執念會伴你一生。”

“我執念?你以為佛經真的能夠救贖你?如果可以,你就不會站在這失魂落魄,連雨傘都不記得帶了。”

“人的救贖從來都是靠自己,而不是佛,也不是你信奉的科學與專業。”李欣瑤輕歎一口氣,放下手拉住餘心歡,“我們彆吵了好不好?她不會想看到我們這樣的。”

餘心歡笑笑抽出手,“你很清楚,從心語死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不似從前了,你知道她離世的時候體重多少嗎?”

李欣瑤被掙開的手忽然無處安放,最後隻是抱著雙臂搖頭,說不出話。

“87斤,她164身高,最後還有87斤。”餘心歡就像在拿把刀在剜自己心,也讓一直鎮定自若的李欣瑤開始麵露痛苦,她怎麼會不知道,是她主持了喪禮,是她親手換的壽衣,她甚至目睹過她被淩閶嘯鞭打...

餘心歡總能把輕描淡寫的話變成殺傷力極大的武器,擊垮李欣瑤維持了多年的淡定和沉靜。

“心歡,你彆說了,我不想聽了,都過去了,過去了。”

“如果你內疚就應該幫助小毓,你們大房應該跟二房聯手,你與其整天念佛超度亡靈,不如做點實在的。”餘心歡目的很明顯,並且不加以掩飾,她把李欣瑤引導到痛苦中,去放大過去的種種,就是希望她能夠出手,她兒子淩商北不算什麼,可李欣瑤的背景有多強大,她很清楚。

父親立過戰功,弟弟從軍亦是身居高位,母親是國際鼎級珠寶鑒定師,旗下珠寶店遍及全球,現在由哥哥打理家族產業,雖然和淩家沒有生意往來,但這麼強大的背景加上李欣瑤的賢良淑德,又是長媳,深得淩閶嘯喜歡。

論能力和地位,淩家沒人高得過李欣瑤,可即使這樣,她也沒能護住餘心語。她對這個世界絕望,對自己失望,隻是不願意在自責和悔撼中了卻殘生,就選擇帶發修行,了卻殘生。

她從來沒有爭鬥之心,更不想加入小輩們的競爭中,淩家的財產和權勢,她根本就看不上。

餘心歡望著她那楚楚動人的表情,輕歎一口氣,覺得自己過於殘忍,她知道怪不到李欣瑤頭上,隻是想到她還掛著淩家長房媳婦之名,覺得慪氣。

“算了,你還是吃齋念佛吧,等會我見見小毓還要走,下一趟回來就辦離婚手續。”

李欣瑤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你要離婚?”

“本來就是形式婚姻,不過走個流程,他在外麵有私生女也有愛的女人,我一直都知道,正好結束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彼此成全。”餘心歡一臉漠然地說著婚姻,她的丈夫是著名導演謝向元,目前正在籌拍一部電影,女主正是淩阡毓娛樂公司旗下的當紅影星陸景言。

李欣瑤一臉震驚,心情有些複雜,“你們的婚姻...?”她一直以為餘心歡婚姻幸福,他們是模範夫妻。

“怎麼?你以為我婚姻幸福然後自己跑去結婚尋找幸福啊?”

“沒有,你知道我是兩家聯姻...”李欣瑤說話聲音漸小,餘心歡笑笑搖頭,“倒讓你守了這麼多年活寡了。”

“他走的早是解脫,對我也是。”李欣瑤深吸一口氣,過去太久了,許多事情她不願意想起。

她們幾乎是一前一後結的婚,說起來難免可笑,兩人的婚禮餘心語都到場了,就是那場婚禮,淩國韜遇見了當時的餘心語,對她一見鐘情,後來通過各個渠道認識了她。

可沒想到最後,那個經常跟在自己身後叫瑤姐姐的心語會鬱鬱而終,死於風華正茂的年紀。

李欣瑤輕撫額頭,心有點疼,這道口子一旦撕開,就無法愈合了,可她表情依然雲淡風輕,仿佛早已形成習慣。

“彆想了,欣瑤,今天我言語過激,抱歉。”說罷她將圍巾摘下為李欣瑤裹上,像一種久違的習慣,圍巾沒有章法地披著,時尚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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