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間仿佛被劃開一道分界線。
他每次這樣,何愈都會很無措。
又心疼。
總覺得,他像是孤獨久了,所以都習慣了。
每次都是一個人,不主動無人攀談,亦不主動與人交好。
她坐過去,輕輕握著他的手,掌心相抵。
他的手很涼,像是剛從冰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何愈驚了一瞬:“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很冷嗎?”
她起身想去給他拿件外套,不料手被握緊,他搖頭:“不用,我不冷。”
何愈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你手這麼涼……”
他輕聲解釋,聲音有些低啞:“我體寒,一年四季手都是涼的。”
陳煙從廚房裡出來,想到她剛才的話,何愈下意識的就想鬆開握著徐清讓的手。
他卻握的更緊,根本不給她逃脫的機會。
甚至緊到,她覺得手背被握的有些發疼。
陳煙看到麵前的景象,神色變了變。
何琛還在樓上睡覺,聽小蓮說,他昨天失眠,早上才睡著。
何愈上樓把他叫醒。
何琛穿上外套,看了眼時間:“我居然睡了這麼久。”
他剛要出去,何愈擋在他麵前,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小聲的告訴他:“爸,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他眉頭一皺:“你又和人打架了?”
“我多大了還和人打架啊?我是說另外一件事。”
何琛的眉梢逐漸鬆展:“找到男朋友了?”
何愈驚訝:“你怎麼知道的?”
“真找到了?”
何愈點頭。
“沒騙我?”
“沒有!”
何琛看著她:“人在樓下?”
何愈又點頭。
他深呼了一口氣,推開門出去。
隔著二樓護欄,看到了坐在客廳沙發的徐清讓,陳煙就坐在他的對麵,不知道在和他說什麼。
何琛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神色有些複雜。
點了點頭,
一句話也沒說。
然後下樓。
吃飯的時候,四個人都很安靜,何愈不知道氣氛怎麼變成這樣了,原本以為她把徐清讓拐到手了,他們應該很高興的。
結果她媽反對,她爸連態也沒表。
吃完飯,她被她媽拉著洗碗。
何琛吃完藥,看了眼被冷落的徐清讓,問他:“會下棋嗎?”
他點頭:“會一點。”-
何琛知道,自己這個學生一向謙虛,他是他教學多年來,少見的天才。
可能真應了那句話,天才都是孤僻的。
他教了他那麼多年,就算再少接觸,對他的性子,也還算是摸的通透。
他很理性,甚至有些淡薄人情。
不像是會輕易動情的那種人。
從其他方麵來看,他是欣賞徐清讓的。
可若是擇婿,他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標準。
何琛把徐清讓被圍的黑子拿起來,歎了口氣:“你是不是以為我老糊塗了。”
徐清讓垂了眉,低聲道:“怎麼會。”
“你這讓棋讓的我那個不會下棋的蠢閨女都能看出來了。”
徐清讓沒說話。
何琛提醒他:“你這要是再讓啊,可就輸了。”
黑子在他指腹間,落在棋盤上:“輸贏無所謂的。”
何琛笑:“怎麼無所謂,我家那個女兒啊,最看重的就是輸贏了,小的時候,隔壁那個比她大一歲的兔崽子追她,約她出去滑滑板,後來再約,何愈就一次也沒出去了。”
他端詳著棋局,思索了一會,放在徐清讓剛落子的旁邊:“因為她說,那孩子滑板玩的太爛,她不想和他一起出去了。”
徐清讓沉默片刻:“我會試試的。”
何琛抬眸:“試什麼?”
“學滑板。”-
他的認真倒讓何琛疑惑了,不知道是在開玩笑活躍氣氛,還是真的這麼想。
他愣怔片刻,突然笑了起來:“我這個閨女從小到大就沒什麼優點,不愛學習,隻知道玩,後來臨時抱佛腳上了大學,還是踩著分數線進去的。你和他不同,家世學曆,還有自身各方麵,都比她好太多。”
“我和她媽呢,從來就沒有什麼靠女兒飛黃騰達給我們掙臉麵的想法,更加不想她嫁進什麼豪門,我們雖然不算有錢,但至少吃穿不愁,從小到大,她的物質要求我們都能滿足。”
“她是獨生女,我和她媽就她這一個女兒,我們這麼多年對她的栽培和愛,從來沒想過要她回報什麼,我們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她能找到一個愛她疼她護她一輩子的人。”
何琛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要努力啊。”
他知道徐清讓的心理上有些問題,可是這種事,不是他的錯。
他無法去乾涉他們的感情,但也希望,他能儘快克服。
至少,他不能再有輕生的念頭。
哪怕是一點點,他都不能讓何愈去冒這個險。
徐清讓神色未變,看著棋盤。
隻是拿著棋子的手,卻逐漸收緊。
仿佛要將它嵌進掌心。
他懂他們話裡的意思。
他們不反對何愈和他在一起,隻是希望,在他病難以治愈的前提下,主動提出分手。
離開何愈。
她是用愛澆灌長大的,而他什麼也不是。
什麼也沒有。
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在沒有光的時候,人們習慣在黑夜中前行。
後來出現光了,適應黑暗的人,隻會拚儘全力的想要抓住。
何愈就是他的光。
他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萬一他的病,永遠也治不好,那何愈怎麼辦。
她本該有很好的人生的,不該被她拉進泥潭。
想了想,他又覺得。
哪怕是地獄,他也想拉她一起下來。
他厭惡自己的陰暗,卻又不肯鬆開手。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在體內衝撞,每個夜晚,他都在失眠。
吃了安眠藥也於事無補。
他睜著眼睛,不讓自己睡著。
好像用這種折磨自己的方式就能贖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