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紙巾揉成團,扔進垃圾桶裡,給她盛湯。
“放冷點了再喝。”
徐清讓自己沒吃多少,全程都在給何愈夾菜。
她撐的不行,可是他做了這麼大一桌子菜,她不多吃點又怕他難過,隻能硬撐。
肚子實在難受,出去走動走動消了會食。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把碗給洗了。
何愈頓時覺得自己有種被包養的感覺。
可是又覺得自己不太符合被包養的條件,畢竟像徐清讓這樣的,才像是有可能被包養的。
胡思亂想了一會,天色漸晚。
陰冷的,不見一點月光。
天氣預報說,今天好像有雨。
徐清讓告訴她:“要下雨了,我家沒有傘。”
然後又問,“今天留下來?”
她進來的時候,可是看到玄關放著幾把黑色的雨傘。
卻還是沒有拆穿他,點了下頭:“好呀。”
想了想,何愈還是一點一點蹭到他身旁坐下:“我從小就不愛學習,初三的時候第一次被叫家長,是因為我爸隔壁班那個說話下流的男生給揍了,高中的時候迷上打遊戲,經常很晚才回家,後來我爸就直接給我辦了住宿,我就和白悠悠一起翻牆去網吧,那個時候我的成績很差,差點考不上大學,後來高三那年,我爸生病,我才開始轉了性,努力學習。”
掀老底一樣的把自己的所有都告訴了她。
徐清讓看著她,些微的愣住,似乎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
嘴唇有些乾澀,何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突然很緊張。
徐清讓喜歡她,她知道。
孫智曾經告訴過她,一個心理出現過問題的病人,如果把他的一切都告訴你,那就說明他全身心的相信你。
何愈希望徐清讓能像相信孫智那樣相信她。
他們是男女朋友,未來可能會成為夫妻。
即使她已經知道了,可還是希望能聽到他親口告訴自己。
意義不同。
“我沒什麼特彆了不起的事,這些就是我的全部了,我都告訴你。”她停頓了會,深呼吸,“你也能告訴我,你的一切嗎?”
她安靜的等著,內心忐忑。
他的病,可能不算秘密了,至少從宋景和顧晨的反應來看,他們都是知道的。
何愈隻是希望,他能相信自己。
真正的喜歡,本身就是毫無保留。
她不希望他們之間有欺騙,她長這麼大,最討厭的就是故意的隱瞞和欺騙。
眼睫輕顫,徐清讓緩慢的開口:“我不是很健康,身體疾病和心理疾病都有一點,不過這麼多年的治療和心理疏導,已經減緩了很多,大學期間雖然有過輕生的舉動,手腕留下的疤也消不下去了,不過現在已經痊愈了,不用吃藥,也不會在晚上的時候,變的格外消極。”
何愈問的格外小心:“還有嗎?”
握著她的手,輕輕收緊。
窗外的夜色像是不慎打翻的墨汁,厚重到塗抹不開。
良久,他搖了下頭,聲音嘶啞:“沒了。”
何愈眨了下眼,提起來的心逐漸落下。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他還是做不到完全相信自己。
原本以為,他們的感情已經算是深厚了。
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她站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因為之前她住過幾次,徐清讓的家裡有她的睡衣。
何愈進去洗澡。
電腦放在客廳,他戴上眼鏡,繼續工作,
桌上的手機輕輕震動著,徐清讓起身看了一眼,是白悠悠打來的。
浴室的的水聲停了,吹風機的輕響傳來,她應該在吹頭發。
徐清讓拿著手機過去敲門:“你的電話。”
門還沒打開,屏幕上方彈跳出一條短信。
【射擊館老板:我們店下周活動,全場八折啊,記得把那個小夥子也一起叫來,還說不是男朋友呢,看你那天吃醋的樣子。】
眼睫輕垂,像是突然變了天,陰霾迅速在他眼中彙聚,壓過了任何光亮。
浴室門從裡麵打開,何愈頭發吹的半乾。
她將手擦乾,接過他遞來的手機。
按下接聽鍵,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
更沒有注意到,他緊握的十指,和泛白的指節。
眼底帶著一絲風雨欲來的征兆。
白悠悠說她明天出院,椿姐不放心她一個人住,讓何愈收留她幾天。
“行啊,我媽這幾天正好念叨著你呢,要給你熬骨頭湯。”
想到自己身上多出來的那幾斤肉,等身體好全以後,估計又得拚命減肥了。
“不麻煩阿姨了,還是去你家住吧,雖然小了點破了點寒酸了點,但好歹比較自由。”
何愈皺眉:“怎麼說話呢。”
她壓低聲音:“行了,先不說了,椿姐來了。”
不等她開口,白悠悠就掛斷了電話。
何愈用乾毛巾包著濕發過來。
坐在徐清讓對麵的沙發上,一直有人添加她的好友,是通過一個群發起的。
那個群是白悠悠的後援會,白悠悠的小號就潛伏在裡麵。
之前她把何愈給拉進去,讓她注意著點,看誰發了她的黑照,第一時間通知她。
雖然是後援會群,可是難免會有一些黑子混進去。
白悠悠是哪種,你哪怕在網上把她罵的狗屁不是,她也不在乎。
可是你要是敢發她一張醜照,她能氣到七竅生煙。
何愈平時不喜歡加那些不認識的人,沒有備注的她一律不通過。
片刻後,一條語音消息彈出來。
【林:何愈姐,是我。】
少年的聲音,乾淨清冽。
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稍稍抬了下眼。
聽到聲音,何愈頓時恍然大悟,那個喜歡臉紅的小男生啊。
【何愈: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次他發了個語音通話過來,何愈抱著抱枕,盤腿坐在沙發上,按下接通。
忘了關免提,他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來。
“何愈姐,那天在醫院我忘了說,花裡麵有張卡片,是我……”
話說了一半,手機被抽走。
剛清理過的垃圾桶,手機扔進去,發出的聲音很響。
何愈怔住,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抬眸看著他。
男人眼底陰沉的可怕,像是厚重的雲層終於被撥開。
露出它最為原始的模樣。
何愈有些不明所以:“你乾嘛?”
她站起身,剛準備去撿手機。
就被人從後背抱住,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劇烈的起伏,呼吸變的粗重,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是不是非得把你關起來,你的眼裡才會隻有我一個人?”
低啞的,像是處地獄深淵傳來的聲音,莫名讓她後背發涼。
突然覺得,他陌生的可怕。
他抱的緊,何愈掙了幾下,奈何兩人力氣懸殊。
像是有什麼,頃刻間爆發。
她一直都覺得,他有什麼瞞著自己。
不論是病情還是其他。
就連簡單的一個情緒,他好像也不願意將最真實的自己展露在她麵前。
她能做到毫無保留,可是他卻不能。
哪怕隻是一件,稍微和他親近點的人都知道的事,他卻不願意告訴她,一再隱瞞。
何愈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會在乎很多的人,可是她喜歡徐清讓,是因為喜歡他這個人。
可他卻總是像,在顧慮著什麼。
這件事隻是導/火/索。
將她的情緒徹底引爆。
有點委屈,又有點莫須有的情緒。
她安靜的等著,眼睛有點紅,忍了好幾次都沒忍住。
眼淚順著眼角滴落。
落在他的手上。
炙熱的,他的心臟也跟著收縮了一下。
是他太過激了。
明明可以忍住的。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接連落在他的手上。
手背,和卷起袖口,露出的手腕。
他逐漸鬆開手。
何愈隨意的用袖子擦了下眼睛。
鼻音很重:“我們還是先冷靜一下吧。”——
她拿了包離開。
好在,天空雖然陰沉,但一直沒有下雨。
他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看她上了車,才停下。
握著傘的手在抖。
直到車消失在路口的轉角處。
他轉身回去,走的很慢,往日挺直的脊背變得有些佝僂。
終於,又變成一個人了。
連她也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