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著淅瀝的小雨,濕漉漉的潮氣撲麵，走廊裡有三三兩兩背著包下樓的學生，頻頻側目。
孔念溪唇角漾起一抹明媚的笑,和席凝肩並肩走著，著實吸引眼球——兩個人的氣質都太過出挑，一冷一豔，站在一起卻又詭異的和諧,賞心悅目。
下到一樓，席凝撐開傘，孔念溪很自覺地抬腳跟上去,緊貼著她站在傘下,順手挽住她的手臂。
新買的自動折疊傘撐在手裡略顯沉重,骨架大而結實,遮兩個人綽綽有餘，餘光掃過緊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席凝錯開視線，也沒說什麼，向校門口走去。
細密的雨珠落在傘麵上發出“嘭嘭”脆響,通往校門的小道上全是撐傘離校的學生，徜徉在花花綠綠的“海洋”，結實的折疊傘撐起一片隻屬於兩個人的獨處空間。
席凝閉口不言,目光隻盯著前麵的黑傘,跟著往前走。下雨交通擁堵，接近校門口開始變得擁擠，人群不得不停下來,一點一點蝸牛似的往前挪。
半晌,孔念溪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身體朝旁邊一倚，下巴擱在席凝肩膀上，無聊地嘟囔：“好慢啊……”
說完，下巴在肩上蹭了下，又挪過臉，開始盯著席凝瑩□□致的耳廓研究起來：“我才發現，你的耳朵也好好看。”
潮熱的氣息掃過敏感的耳垂，一片撓心酥癢。
幾乎是下意識動作，席凝肩膀一抖，孔念溪下巴滑了下來。
“你在乾嘛？”孔念溪沒忍住笑出聲，仰頭輕捶了下她的肩膀。
剛好前麵人群動了，席凝抬腿跟上：“馬上就出去了。”
答非所問式的安撫，莫名透著一點嬌羞。
孔念溪側眸盯著她彎了彎唇，沒再繼續糾纏這個，眼底的興味卻更濃。
“換我來撐傘吧。”
她邊上的手臂抬起來，席凝握傘的手卻沒動：“沒關係，這段距離也不遠。”
孔念溪：“那，你可不可以換另一隻手撐？”
耳邊清甜的嗓音半是撒嬌的意味，席凝不知道她又想要乾什麼，這個要求也明顯有點莫名其妙，頓了好幾秒沒動。
孔念溪微咬著唇瓣：“求你了~”
“……”
席凝耳朵一熱，偏過頭去。她發現對方在她麵前愈發不“見外”了，雖然……但她確實無法拒絕孔念溪的示弱或者撒嬌。
她緩緩把傘送到另一隻手裡，右手伸過來，將傘撐在兩人中間。
但換完之後，席凝就有些後悔了。
兩人並肩走著，她左手剛放下，孔念溪的手背便貼過來，微涼的指尖插入指縫，和她的十指相扣。
“……”
席凝哪怕和同伴手拉手上廁所也是好幾年前小學時代的事，更彆提手指相扣這種親昵又曖昧的動作，跟彆人更是第一次。陌生又奇怪的感覺襲上來，她回避地收了下手，卻被緊緊扣住。
“彆動，我隻是想驗證一下。”孔念溪看著她說。
席凝微微皺眉：“驗證什麼？”
她還是有點不自然地動了下手指，可掌心一使力便與對方的緊貼在一起，細膩溫涼的觸感在心頭激起一抹異樣，她又立刻停下。
孔念溪笑了笑，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驗證你是不是對我也有感覺。”
“……”
驀然有些緊張，席凝抬眸朝四周看了眼。
這會兒她們剛好走到大門的位置，前後左右人擠人，傘沿也和旁邊的傘勾勾掛掛，並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好在孔念溪也沒再開口說什麼，隻是趁著席凝“妥協”的這個檔口，緊緊扣著她的手，先是十指相扣，接著又輕輕鬆開，張開五指和席凝緊貼著比大小。大概因為高一點的緣故，席凝的手指要比較長一點。
一手撐著傘，一隻手被握著“把玩”，席凝覺得有點鬨心，尤其是孔念溪似有似無地在她掌心撓來滑去，麻癢的感覺令她忍不住五指收攏，但這也沒有打斷對方的興致，冰涼的觸感覆上指尖，輕按了下，又勾了勾，最後翻過她的手，在靠近虎口的那顆淡淡的黑痣上摩挲……
終於從校門口黑壓壓的人群裡擠出來，走到旁邊的人行道上，席凝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心不正常的灼熱仿佛熏紅了耳朵尖。
手心一空，孔念溪心頭稍微生出些失落。
席凝的手很漂亮，手指細長，觸感很柔軟，手掌比她的稍稍大了些，如果被這樣裹在掌心，肯定溫柔又有安全感……
這種念頭不由自主冒出來，一絲羞恥感轉瞬即逝，孔念溪不動聲色地恢複神色，攏了攏耳邊的長發。
“好了，我已經有結論了~”
席凝訝異地看過去。
孔念溪撇了撇嘴，聲音含著些委屈：“乾嘛這種眼神看我？我已經擦掉所有，□□裸地跟你告白了，不急迫著向你要答複，自己找點甜甜的安慰也不可以嗎？”
席凝：“……”
在兩三個月前，儘管認為對方是個麻煩的女生，但孔念溪在她眼中也是被簇擁在人群中心，外表光鮮被眾人追逐的發光體。
她忽然覺得，對“喜歡”這個詞都唯唯諾諾的自己，或許配不上對方的喜歡。
席凝張唇，心口爬上絲絲縷縷混合著愧疚的酸澀感：“對不起，我——”
孔念溪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我不聽~”
“……”
她眨了下眼睛，收回手眯著眼道：“你這個表情，不會是要說一些讓我心涼的話吧？”
“嘭嘭。”
樹葉上彙聚起來的大顆雨珠砸在傘頂，發出聲響。
席凝高挑的身影靜靜撐著傘，修長的手指微曲，握著傘柄，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在傘下的微暗的陰影裡也依舊明亮，表情冷淡，眼底卻多了幾分柔軟：“我隻是希望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孔念溪輕笑：“就猜到，我果然還是很了解你的。”
了解？
席凝揣摩著她的話，目光微怔。
孔念溪視線從她臉上掃過，想到了什麼，又壓下唇角：“不過，也可能不算完全了解。”
比如，不了解你以前發生過的事。
學校門前這段馬路已經被來接學生的車輛堵的水泄不通，繼續向前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席凝偏頭問：“有人來接你嗎？”
孔念溪聞言，散漫地牽了下唇角：“誰會來接我，我自己回公寓住。”
席凝想起她在學校附近的那套公寓，不由蹙眉問：“你一個人？”
孔念溪仰頭看她幾秒，嫣然一笑：“你想來我家陪我？”
席凝：“……”
這時，十字路口右側的馬路邊，停在學校側門鐵圍欄前的一輛黑色汽車裡探出個人頭，大喊：“席凝，在這邊！”
席凝聞聲轉頭看去，就見席牧從車窗裡探出個肩膀使勁對她揮手。
“……”
意識到什麼，她猛然回頭，孔念溪果然也已經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席牧，眉心微微一皺，頓了兩秒，挑起眼梢，似笑非笑：“哦，他啊，我都快忘記你這個青梅竹馬的鄰居了，原來你們還一起放學回家呢？”
“……”
席凝此刻心情十分複雜，甚至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
“其實他不是……”
“哦，他不是，那是什麼？”孔念溪挑眉，事實上一想起之前那件事，她比席凝更尷尬。
“既然人已經來接你了，剩下的路我一個人走回去就行。”
說完，她扭頭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把小傘，徑自踏上斑馬線，頭也不回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等。”席凝下意識拉住她衣角。
孔念溪停下，轉身笑道：“怎麼，還有事？”
“……”席凝看她表情：“你先彆生氣。”
“我沒有生氣啊，我生什麼氣呢。”孔念溪盯著她，又勾了下唇：“你這麼依依不舍，不是想跟我一起回家吧？”
席凝頓了頓，收手：“這周有事需要回去一趟。”
孔念溪張口想說些什麼，視線掠過後麵的車，又收了回來，嗤笑道：“那下周見。”
“……”
望著她安全走到馬路的另一頭，席凝才收回視線。
關上車門，席牧就好奇地湊過來問：“剛才那誰啊？在傘下沒看太清，咋還拉拉扯扯呢？”
席凝係好安全帶，冷冷看了他一眼：“跟你有關係？”
席牧被眼底的冰碴子嚇了一跳，癟嘴道：“你最近吃火藥了？乾嘛老懟我，我不問就是了唄。”
席凝隻覺得有些煩，沒搭理他，扭頭看向車窗外。
來接他們的是司機，車子在馬路上快速行駛，很快到了家門口。
剛進門，就見盛裝打扮的徐女士招呼：“終於回來了，快去換身能見人的衣服，我們要出發了。”
席牧把書包往沙發上一丟，疑惑問：“要去哪啊，這麼著急嗎？”
徐女士：“我一個老同學女兒今晚十八歲生日宴，你小子彆磨嘰快去換衣服，彆太騷氣，給我正經點哈。”
“是是是，徐小姐。”席牧一通點頭，往自己房間走。
席凝也默默上樓，被徐女士叫住：“對了凝凝啊，我這個老同學就是你孟阿姨，她女兒就是邱櫻啊，我記得你們初中那會兒是同學，關係還不錯吧？”
聽到這個遙遠的名字，席凝猛然頓住。
徐女士繼續念叨：“不過你們是因為高中不念一所學校所以生分了嗎？以前明明很要好……唉，凝凝你該多交些朋友。”
席凝回頭：“我可以不去嗎？”
徐女士有點驚訝，席凝一向是很聽話的孩子，不管他們提出什麼要求都很少反駁，何況這次隻是去參加生日宴而已，不由問：“怎麼了，為什麼不想去啊寶貝？你們不是朋友嗎？”
“而且邱櫻可是特彆給我說了希望你去的。”
“……”
席凝沒說話。她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乖乖女，學習好又聽話的彆人家孩子的形象，她已經習慣了這個角色，加上從小就不愛分享自己的情緒，哪怕是至親，所以在家裡的兩位家長眼裡，她一路順風順水長大，除了初三驚動學校最後叫了家長的那件事，但是事後席凝也表現的很正常，他們也漸漸把那件事遺忘了。
徐女士從她肩上取下書包，歎氣道：“寶貝啊你哪都好，就是性格太悶了，什麼都不願意和我們分享，真是遺傳了你老爹的性子，你能跟席牧那傻子中合一下就完美了，唉。”
席老頭扯著領帶走出來，剛好聽到這話，樂了：“說明我的基因強大嘛，看看凝凝就隨了我這聰明腦袋，就是話少一點而已，長大就好了。”
“可我怎麼覺得是越長越像你，越來越悶了，尤其一有事悶心裡的時候。”
“……”
兩人拌起嘴來就沒彆人什麼事了，席凝站了會兒，悄悄上了樓。
既然對方明確提到她，那便也不好推脫。
席凝坐在自己床上怔然出神。
塵封的往事浮出一角，她恍惚覺得，那些連她自己都以為已經忘記的陰霾，時至今日，原來一直都在影響著她。
夜晚，華燈初上。
席凝麵無表情地盯著腳下，她身前徐女士正在更一個妝容精致的女人寒暄。
“凝凝都已經長這麼高了呀？”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小櫻櫻都十八歲了。”
“……”
一些毫無營養的對話。席凝始終低著頭，因為婦人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