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玨心裡那個氣啊,見穆夫人暗示他忍住還以為母親有什麼後招,狠狠瞪了一眼從容清俊的穆雲琛才總算是把一肚子氣暫且咽了下去。
穆雲琛對穆雲玨的吵嚷充耳不聞,仿佛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背景物件,絲毫不會引來他的任何矚目。
他隻將深邃的眸光落在穆思尋身上,目光不錯的看著他道;“事實已在眼前,此物並非姨娘之物,父親,我可以證明姨娘是清白的了?”
穆思尋臉色鐵青,他喉結翻動,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孟姨娘便偏過視線,低聲道:“自然。”
穆雲琛冷冷的笑了,他望向穆思尋的目光銳利寒涼:“君子慎獨自省有錯改之,父親讀了那麼多聖賢書,總不會以為錯了就錯了吧?”
穆思尋想到穆雲琛之前要他給孟姨娘磕頭賠罪的話,不禁目露怒意,沉聲道:“我是你父親!”
“父親?”
穆雲琛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看著穆思尋笑得嘲諷而犀利:“你現在承認是我的父親了?可你方才說,我隻是姨娘的兒子。”
“穆雲琛你適可而止!”穆思尋的臉已經難看如烏雲蓋臉了,“無論我說過什麼我都是你的生身之父!”
即便穆思尋的隱怒一觸即發,可穆雲琛笑得依舊清淡又寸步不讓:“不是你教我的嗎,先有天道,才有人倫,錯就是錯,有錯,就得認。”
穆思尋是看在六皇子對穆雲琛另眼相待的麵子上才不欲在韓江雪麵前對他發作,但他沒想到這個向來乖順溫和的的兒子竟然一再與他針鋒相對。
“琛兒。”
穆雲琛忽然聽到孟姨娘柔弱的喚聲,他立刻來到孟姨娘身邊關心道:“姨娘,你好一些沒有?”
孟姨娘哀怨的目光從穆雲琛身上轉到穆思尋過於清瘦的臉上,她的眼圈紅了,微微搖頭道:“我沒事,我不要什麼磕頭賠罪。”
穆雲琛不忿道:“姨娘……”
孟姨娘微微搖頭,望著穆思尋哀婉道:“你來。”
穆思尋到底冤枉她在先,心裡也不算坦蕩,如今被她那種決然又淒楚的神情吸引,竟生出一絲不忍之心,向前一步道:“你有什麼話要說與我?”
孟姨娘柔柔苦笑道:“你離近些。”
穆思尋不知不覺就靠了過去,微微傾身似是想聽清楚孟姨娘的話。
但他隨即就等到了一計火辣而響亮的耳光,打的他猝不及防,整個腦袋都在麻木和疼痛中嗡鳴。
“這一巴掌,為琛兒和慧兒打!你不配做他們的父親。”
孟姨娘的水杏眼中蓄滿了淚水,但她毫不留情,反手就又抽了懵掉的穆思尋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為我自己打!你配不上我!”
孟姨娘打完攥緊了纖瘦的手指,澀聲決絕道:“我現在多看你一眼都惡心。”
她說著轉開了目光,雖然淚水盈目卻無比堅定。
她用儘全身力氣扶著椅背站起來,微微仰起美人頸宛若拾起了曾經的矜傲。
她再也不看完全愣住的穆思尋,隻對穆雲琛柔聲道:“琛兒,我先回去,你好好待客。”
“我送孟姨娘!”
穆雲瑛極有眼色的看出穆雲琛此刻還不想善罷甘休,於是他自告奮勇的跑過來扶住孟姨娘,彆有深意的拍拍穆雲琛的肩小聲道:“九哥放心,我送孟姨娘回去,好好陪著她,出不了岔子,你可千萬彆便宜了五胖子。”
穆雲瑛說完也不管自己身後的親生母親孫姨娘有多無奈,反正他就是覺得不分青紅皂白就要處置孟姨娘的老爹被打的罪有應得,看著倍爽,所以滿臉歡快的扶著孟姨娘出去了。
韓江雪身為錦衣衛暗地裡監視過多少多大臣的“屋裡事”,這種小場麵完全不在意,從前看到後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見穆雲琛的家世告於段落她才上前一步道:“穆九公子,殿下讓我帶到的東西都已帶到,若無他事……”
“爹!你怎麼讓那個姓孟的賤人走了!”
韓江雪告辭的話還沒說出完,穆雲玨卻先從親爹被姨娘扇耳光的震驚中醒悟過來,他簡直不敢相信孟姨娘那麼個任人欺負罵不還口的女人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打了他爹這個一家之主!
穆雲玨和穆夫人可不一樣,他覺得隻要是個男人就忍不了頭頂綠帽子和當場下麵子,孟姨娘今天算是做全了,這要是還能饒了她,他爹就是個綠頭大王八!
這麼一想穆雲玨就篤定自己怎麼也得好好加一把火,徹底除了孟姨娘和穆雲琛這個禍害。
穆雲琛已經毀了他的名譽,連他未來的仕途都可能徹底被這件事堵死,他是真真恨死了穆雲琛,恨毒了穆雲琛,彆說添油加醋火上澆油的陷害他,他現在滿心都是熊熊燃燒的憤恨之火,隻恨自己不能親手掐死穆雲琛。
“爹,娘,彆說來個錦衣衛,就算是大理寺三堂會審他們也不能以勢壓人啊,這事得講究個證據!”
穆雲玨說著就拿起桌上男子的腰帶:“這野男人的東西,還有,還有這濃詞豔賦下作俗氣的勾人話本子,這麼多贓物就口脂那一件說過去就能算了?”
見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自己身上,穆雲玨更有心要好好給怒氣上湧的穆思尋來個推波助瀾。
他翻著桌上幾冊話本,拿出其中一本翻開就抖著給人看:“你們瞧瞧,什麼‘感君辛苦’,什麼‘心上知己’,這一看就不是正經讀書人寫出來的,就是那種登徒子勾引淫|娃|蕩|婦的下作話!”
他說著一抿嘴,挑釁似的等著穆雲琛,一雙胖手使勁用力,刺啦一聲就將那話本手稿從中間撕成了兩半。
“這就是證據!你們還彆不承認!”穆雲玨將撕開的話本收高重重的丟在地上,一腳踏上去呸了一聲,“下賤!”
原本一張平板臉的寒江雪在看到地上那被穆雲玨踩上腳印的話本手稿後瞳孔漸縮,隻覺那封麵上的字無比眼熟,上前一步拿起兩半話本稍加翻閱,臉色不禁變得難看起來。
“穆侍郎,原來你們就是這麼評價天家之物的。”韓江雪的似笑非笑充滿了嘲諷。
“韓江雪入錦衣衛六年,還是第一次見到穆侍郎這種做派的朝廷命官,對家眷子弟管束到如此地步,實在令人大開眼界。今日之事我必向六殿下和北鎮撫司通報,穆侍郎便等聖意裁定吧,告辭。”
韓江雪說完向穆雲琛微一點頭,收起那被撕碎的話本手稿轉身便走,連一句解釋的機會都不留給呆愣當場的穆思尋。
穆思尋回過味來哪裡還有心思想孟姨娘打他的那兩巴掌,衝到桌前就去翻剩下的話本。
“老爺這是找什麼啊?”
穆夫人見他瘋魔似的翻那話本子還以為穆思尋急於找孟姨娘通奸的證據,趕上去拉著他勸道:“老爺現在還管這些沒用的,倒是那錦衣衛的話是什麼意思老爺可要想一想啊,彆把咱們琮兒的前程也搭進去……”
穆思尋所有的精力都在話本手稿上,他現在完全不耐煩,粗魯的一把推開穆夫人斥道:“滾開!”
“不可能,不可能……”穆思尋一遍瘋狂的低聲念著一遍快速的翻閱剩下的手稿,看了正麵看反麵終於在手稿的封底看到了一枚不同尋常人使用的蘭花小印。
穆思尋膝蓋一軟“通”的一聲直直坐在了一直上,他手上拿著那翻開的手稿,細長的眼眸怔怔的瞪著前方,整個人仿佛都石化了。
穆雲玨見他爹那副模樣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隻是對穆思尋吼穆夫人十分不滿,加上穆雲琛此刻目光寒涼如勝利者般身姿筆挺的立於中堂,他就越看越上頭。
穆雲玨終於忍不住,在所有人都屏息凝視的時候朝出神的穆思尋嚷嚷道:“爹,你找娘發什麼火啊,這都是孟姨娘那個賤女人乾的,對,還有穆雲琛,是他在國子監筆試中設計陷害兒子,給咱們穆家當著那麼多人丟儘了臉,您還不趕緊發落了他們,叫他們……”
“畜生!都是你惹出來的貨,你還有臉說!”
穆思尋倏然大怒,整張瘦長的臉都氣紅了:“你是什麼東西就敢到國子監大鬨!為了保住你的功名,我去禮部舍下麵子找了多少人,穆家的臉第你丟儘的,我還沒給你算賬!”
穆思尋越說越氣,四下一望,見桌上放著茶盞,想都沒想抓起來就朝穆雲玨的額角狠狠砸了過去。
穆夫人趕緊推了身邊的小丫鬟過去擋,可是沒來得及,那茶盞砸在穆雲玨鼻子上,鼻血都給他打出來,小丫鬟再往上一撲兩人同時摔倒在地,掙紮著坐起來時穆雲玨已經糊了一臉的鼻血,彆提有多狼狽了。
“老爺,現在不是生玨兒氣的時候!”
穆夫人過去蹲下身扶著流鼻血的胖兒子,一邊哭一邊埋怨道:“那錦衣衛分明就是找茬來的,看樣子是要給咱們家尋個罪狀出來,這能怨誰,歸根結底還不是喪門星穆雲琛的錯嗎,他要是不結交什麼六皇子……”
不提六皇子還好,這一提可把穆思尋氣瘋了,他一把扯開穆夫人,窩心腳直接踹在穆雲玨肚子上,恨聲道:“還不是你慣得這無法無天的東西!你以為那些話本是誰寫的就敢拿出來誣陷彆人!當我是瞎的嗎!”
穆雲玨被穆思尋踹的打滾,卻更不死心了,大吼道:“誰,誰寫的,哪個寫了這等濃詞豔賦還不敢承認是奸夫了!”
“是六皇子。”穆雲琛居高臨下的看著滾在地上穆雲玨淡淡的說。
穆雲玨整個人都傻了,連哭鬨都忘了。
穆夫人忽然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雙眼無神口中喃喃道:“這可,這可闖了天大的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