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琛到底被醒悟過來的清歡定性為戲弄她占便宜,讓她錘了一頓,拉著不讓走了。
但因穆雲琛第二日要去國子監不能在宇文家留宿,最後還是哄著清歡獨自回去,隻是當晚回到家已經很晚了。
第二日他臨去國子監之前聽說工部的斥責令已經下來,果真如清歡所言錦衣衛北鎮撫司並未對穆思尋問罪,隻是讓工部處理,工部嚴厲訓斥穆思尋教子不嚴,縱容穆雲玨大鬨國子監,罰奉半年,停職兩月反省。穆雲玨最終也因抄襲鬨事革了功名從此不準再參加科舉考試。
穆家主因為這事狠狠訓斥穆思尋都是小事,便是穆夫人的母係家族陸家這次也躺著被連累。就因為當時穆夫人一句陸家留有進上的毛尖茶。
八大世家之一的陸家主被北鎮撫司出了一封訓誡令,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對陸家主來說卻算是極丟臉的事情,得知隻是被一個旁係的出嫁女連累了,他更是大怒,從此要求陸家再不許與穆夫人有所往來,任她在穆家自生自滅。
孟姨娘送穆雲琛去國子監時穆思尋已經下定決心要將穆夫人送去家廟修行了,孫姨娘一朝得勢當然要給穆夫人好看,穆夫人本也不是省油的燈,加上嫡長子穆雲琮的斡旋,家裡一時雞飛狗跳鬨得不可開交。
但孟姨娘對這些事似乎也並不在意,她神情平淡,所說之言都是勸穆雲琛好好在外讀書,沒什麼事不要經常回穆家,他的婚事她會為他考量,讓他不要多想更不可做越矩之事。
“越矩之事”穆雲琛無論是被迫還是主動現在都已經輕車熟路了,那便是個煉獄他如今也墮落的心甘情願,隻是這些話他不能跟孟姨娘說。
至於清歡說不許他科舉入仕的事穆雲琛並沒放在心上,清歡在學業之上助他良多待他極好,如果清歡真的不許他入仕又何故要讓他入國子監,讓他結交那麼多文壇名仕?
穆雲琛想,大不了他瞞著清歡考了便是,不然他怎麼有資格日後與她站在一起好好保護她。
不過眼下穆雲琛最放不下的還是孟姨娘,他總覺得孟姨娘在與穆思尋決裂之後表現的過於平靜,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隻能應了她的囑咐。
國子監與彆的書院不同,裡麵雖然有許多世家子弟但也是通過考試才能進來讀書,崔祭酒一視同仁,按照院規要求以月為節點,白天除授課讀書之外學子可外出會客,但必須完成課業且每晚必宿院內,如有違規必當重罰不論出身。
雖說看起來院規並不算拘謹,但出入國子監的第一年課業繁雜,經史子集君子六藝,每日博士的授課都很密集,學子也並沒有太多時間出去晃。
穆雲琛麵上是個謙和溫潤的君子,但骨子裡既有文人傲氣又有不服輸精神,麵對一眾才華橫溢的同屆學子自然不肯落了下風,初入國子監的十幾天內除了結交新朋友都用在仔細讀書上了,隻是在每晚入睡時枕著清歡曾用過的玉枕便格外想念她,不知何時才能與清歡再見。
由於穆雲琛是本屆的筆試頭名,人長得俊逸脾氣又溫和,雖然“私奔妾生子”的出身讓有些消息靈通的人介意,但大部分國子監學子都是家世好又唯才的高傲青年,並不在意那些,因此他很快就在國子監內結交到不少朋友,並且隨著時間推移,大多數人都會真心折服於他的才華,更有甚者還在他麵前大誇家中姐妹,其中心思雖未說明卻也不言而喻。
這日穆雲琛從藏書閣值掃回來打算沐浴,剛到院中隔壁房間的洛禎就在廊下叫住他。
“雲琛,你家裡小廝剛過來送冬衣,見你不在我就幫你收下放在外間了。”
穆雲琛與洛禎共用一個外間,他對洛禎的好意應聲道了謝便進屋去了。
走到屋裡他才覺出不對勁,他來的時候孟姨娘分明已經讓司南給他備了冬衣,怎麼會又有人來送?
穆雲琛見外間的圓桌上放著一個青灰的大布包,抱起來進了自己的房間,坐在床上把布包打開。包裡麵都是用料考究剪裁一新的冬衣,從裡衣到外袍準備的十分周全,看上麵的花紋和做工便知並非世麵上的凡品。
穆雲琛想起之前清歡給他量身做衣裳的事,眼下便知這些衣裳從何而來,唇邊不覺帶出幾分愉悅的笑。
他拿起衣上並無署名的梅花信箋,打開之後信上隻有一句話,但看字跡也知道是誰。
那信的內容也著實是清歡的風格:下次見看你還敢不敢親我,錘爆你狗頭!
穆雲琛笑出了聲,將這隻有一句話的信看了幾遍才有些不舍的收起來,放在衣櫃鬆木雕景的信箋盒裡。
這裡麵都是收著清歡給他的信,雖然從一開始到現在隻有兩封,還都是一句話,但他想以後見麵的日子少了,信慢慢或許會多起來。
除非,她又去招惹彆人了。
該是不會的吧。
穆雲琛抿了下唇,想到清歡三天兩頭就要作妖的性子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
若是能把她天天帶在身邊看著就好了,她本事越大就越無所顧及,又愛惹事又愛招惹旁人,確實不是個老實的。
穆雲琛心裡想著清歡就在那些新衣裡取了一件素白的裡衣,除去值掃時穿過的外袍到淨室沐浴。
國子□□奢靡,無論家世如何在院內日常用度一切從簡,彆的條件可能不如家中但有一樣卻是他處無法相比的,那便是國子監內有一處溫泉,一位善於機巧的博士更是設計了一套院內的竹管線路,將溫泉水引入了學子們的淨室。
穆雲琛往日就是愛潔之人,白日沐雨不過是洗去值掃時的灰塵,他洗好之後在小池邊擦身,側頭無意間看到身後的銅鏡裡映出肩上的烙痕。
如今那傷已經好全了,“清歡”二字卻愈發顯眼。
穆雲琛看著銅鏡伸手在後肩輕輕的按了按。
對這個烙印他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最開始那是他的恥辱,是他與清歡悲憤之下無能為力做出交換的契約。後來這個烙印逐漸成為了他與清歡關係的連接與證明。
在自己身上被人印了為奴的徽記,這是他一生無法消除的恥,可是他現在竟然瘋了似的鬼使神差的覺得慶幸。
清歡常說,這個烙印不在了,他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烈火灼身落於血肉,這烙印又怎麼可能會不在了呢。
穆雲琛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清醒的時候他也說不清是愁緒更多一點還是慶幸更多一點,總之他的一生肯定是跟“清歡”二字糾纏已深,再脫不開了。
穆雲琛才換了乾淨衣裳從淨室出來,洛禎便又敲他門了。
“今兒也真是有意思了,給你送東西的還來了兩波。”
洛禎將一封信遞給穆雲琛,揶揄道:“方才書信房的人送來的,上麵隻有你的名字,卻未寫寫信之人的姓名,彆是哪家姑娘給你的匿名書信。”
“姑娘給的斷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穆雲琛自知不是清歡便笑著回了一句,順手拆了信來看,看過之後不覺眉心深深蹙起。
“怎麼,有事?”洛禎見他臉色不好趕緊問,“可要我幫忙嗎?”
穆雲琛搖頭道:“我有些急事要出去,下午琴課之前定會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