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笑了一聲道:“我跟你講個故事。七年前我為了推掉身上的婚約挑起與元家的不和,在一場宴會上蓄意挑釁元家三公子元林鑫,攪了他強逼世家庶係公子的‘好事’,後來陰差陽錯的,我就把這人帶回去了,最初我想就拿著他做幌子等元家上門坐實我風流不羈的名聲便可成事。”
穆雲琛看著清歡,神色複雜卻靜靜的聽她說下去。
清歡並不在意他的反應,她隻是回憶著,仿佛重溫了一段夢一樣的少年時光。
“誰想到呢,堂堂四大門閥之首的元家,為了蠶食我宇文家的勢力竟然裝聾作啞不在乎嫡長子的名譽,那我隻好把心思打到元林川的身上,我得讓元林川知道我的風流債,我得讓他親眼看到我喜歡一個人的樣子,然後讓他主動找我退婚。可他是個太難對付的人,火眼金睛的,我隻能選一個人讓我自己都相信我喜歡上了他,這樣才能騙過元林川啊。”
清歡看著穆雲琛,坦蕩的承認道:“不巧,我選的這個人就是你。那時我百般撩撥你愛上我,而你表現的竟然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你這麼喜歡我,幾乎讓定力非凡的元林川都相信了。所以,我隻要臨門一腳,按照最初的計劃,在我二十歲生辰大宴上讓聖上、大長公主還有無數的達官顯貴都看到我與你共赴**的假相,那麼驕傲如元林川就說什麼都會信以為真當場退婚。”
清歡微微出了口氣,桃花眸中露出了自嘲的笑意:“可是就在我一切順利的時候,我卻後悔了。我愛上了你穆雲琛,我愛上你,竟然想要保全你,想要你清清白白,想要你誌得意滿,想成全你高中入仕的夢想。”
清歡抬起手伸向穆雲琛:“所以我用這隻保護宇文家的手握緊了鋒利的刀刃,不惜將其送入我自己身體陷害元林川,用半條命換來聖上下旨退婚,斷了元家的好算計。”
清歡抬起眼睛難以掩住其中複雜的情感,她紅唇張合道:“穆雲琛,這是我這一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在我把明晃晃的刀刃刺向自己的時候,我把我的半條命給了宇文家,把另外半條命給了你。我也沒想到,我這麼自私的人,卻真的很愛你。”
穆雲琛當年就敏銳的猜測出清歡與他在一起彆有用意,知道她是為了退婚,可他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明白清歡的全部計劃——他是個徹底的犧牲品,倘若真的按清歡的計劃那他將成為整個京城茶餘飯後的笑柄,不要說入仕,憑他當年心高氣傲和癡狂成性的脾氣,被清歡如此玩弄算計、前程儘毀受人指摘,恐怕早已不能承受如此大的屈辱,願不願意的活下去還很難說。
可是能夠設計出這個計劃的不正是高高在上心機算儘的宇文家主嗎?也正是因為如此,當他扶孟姨娘靈柩再次回京時看到腹部受傷的清歡時才覺得不可思議,心痛異常。
那時穆雲琛陳就隱隱覺得清歡放棄的某些東西與他有關,時至今日他終於徹徹底底的明白她做了什麼。
恨嗎?可他從來都知道清歡另有目的,即便是她贈的一場空歡喜他也已經甘之如飴。
痛嗎?若是當年的他可能現在就會動容心痛,他會對清歡說你不必為了我,你可以放棄我,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可是今時今日他卻隻想感謝清歡,感謝她給了他機會,感謝她成就了現在的自己。
倘若那時他有現在一半的力量就絕不會讓清歡鋒刃向己,可他那時一無所有!所以他才更感謝清歡成就了而今的穆雲琛,成就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穆首輔。
他已經不需要放棄自己的所有給她微弱的溫暖,他已經可以讓所有人失去所有給清歡想要的一切!
“怎麼,被我的故事感動了?”
清歡溫軟的手撫在怔然不語的穆雲琛側臉,她笑得意味深長,一雙桃花眸在暖黃的燈下格外瀲灩。
“還有你不知道的在後麵呢。”
清歡側眸看著穆雲琛含笑道:“我這個人向來獨斷專擅,我已經為了他選好了路就不會給他回頭道機會。因此我在離開他之前於碧雲寺的春夜送了他一件終生難忘的禮物。此後我逼迫自己與他漸行漸遠,即便他不顧一切的來找我,我也不能心軟。我讓他在雨中下跪,我收走了他的全部回憶,我踩斷他的手指甚至抹平了他肩上屬於我的痕跡!”
清歡說著的情緒激烈起來,她用力的擰住穆雲琛的手腕,眼角卻帶出了一抹嫣紅:“可我,還是愛他。”
穆雲琛仿佛感受到了接下來的轉折,他怔然看著清歡道:“那你做了什麼?”
“我可以作踐他,但不能看著他把自己作踐死。”
清歡移開目光,鬆了手坐在床上,狀似不經意的說:“我在一個秋雨連綿的晚上,在他病入膏肓的時候,走進他的寢室,喂他吃了一顆曆代家主吊命用的丸藥,然後與他在半夢半醒中——”
她注視著穆雲琛展開了笑顏,繼而笑出了聲:“你猜得到對吧,辛巳中秋亥時初刻,穆府西院廊下寢室。”
穆雲琛如遇雷劈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忘了嗎?某些人還說他是我這一生唯一的男人,說他恨我。”
清歡笑得肆意而殘忍,這裡是她的夢境,她可以毫無顧忌不管不顧的一吐心中秘密,她終於可以當麵一刀一刀的紮進穆雲琛心裡。
穆雲琛仿佛聽不到清歡的諷刺,他訥訥的看著她道:“那靈俏……”
提到靈俏清歡立刻變了臉色,一把拉住穆雲琛的衣襟狠狠道:“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靈俏!”
清歡的眼中一瞬間聚滿了瘋狂的恨意,但她在大怒時卻生生的忍住了。
她放開穆雲琛側目冷笑道:“穆相,你以為我在給你講愛情故事嗎?一切都波折向好?有情有義有愛,甚至連女兒都白給你一個?做夢!當初你一力鼓動李如勳造反逼宮的時候怎麼就想不到會有什麼後果!”
清歡恨聲道:“我告訴你,靈俏從來都不是一個早產的孩子,她生來足月,可是她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孩子!”
“胡說!她是上天給我的恩賜!”
靈俏是他的女兒,靈俏果真是他的女兒!
穆雲琛反手擰住清歡的腕子,這一刻清歡說什麼他都可以忍,唯獨不能說靈俏是不該出現在這個世上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清歡高聲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六年都沒有落過一滴淚的她卻清淚不止。
“我一路馳馬西行幾番出現滑胎之象,可終於在我來到昆明的第七個月生下了靈俏,隻是不巧,她生下來的時候就幾乎沒有氣息了。穆雲琛,那個時候你在哪裡啊?你在哪裡!”
清歡淚流滿麵,若不是身在夢中這些話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出口,她的傷疤一輩子都不會揭開給人看,尤其是穆雲琛。
“那個時候是我,是我抱著幾乎生來就已經死掉的靈俏跪在列祖列宗的祠堂裡一天一夜求他們保佑我的女兒,保佑我此生唯一的孩子,宇文家未來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