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流西立馬不吭聲了……
昌東有好一會兒沒說話,他想事情時就會這樣,習慣長時間閉上眼睛,即便偶爾睜眼,也是目光凝重。
但一直下意識摩挲她的手:從手腕,到手心,順著指節,一路到指腹,有時候會握住了,送到唇邊,好一陣細吻。
葉流西盯著他手上的動作看:她知道他是下意識,但下意識她也高興,就讓他習慣成自然好了。
頓了好久,昌東才開口:“看過《聊齋》嗎?”
“沒讀過,不過知道。”
昌東說:“《聊齋》雖然是個妖鬼故事集,但並不因為有了妖鬼就胡編亂造。也就是說,妖鬼隻是背景、幫你開個方便之門,但是行為做事,依然要符合人間的邏輯和法則。”
葉流西點頭:“是啊。”
“那我們現在撇開那些有的沒的,理性地分析一件事:關內這樣的世界,羽林衛和方士一手操控大權,也同時操控了文化、物資、財富、軍隊乃至禦妖之術,統治穩固了千年之久。普通的小老百姓,一窮二白,沒有任何背景,憑什麼能跟他們對抗?而且還能做到勢力迅速壯大?”
可彆說是什麼天命所歸、星辰罩護,這些都是虛的,兩相對抗,要靠實打實的資本。
“流西,你從現實的角度去分析,江斬勢單力薄,要迅速崛起,他需要什麼?”
葉流西想了一下:“人,還有錢?”
昌東點頭:“有個詞叫‘招兵買馬’,有了錢,自然有人來附庸,所以我們現在隻說錢——江斬要怎麼樣才能有錢?關內的這種社會形態,階層分明,小富即安,除非天降橫財,否則很難暴富。”
葉流西心裡一動:“黃金礦山?”
江斬能有錢,跟他在黃金礦山的經曆一定不無關係:也許他偷著積累了一些黃金,又也許他挖到了還沒有被發現的礦脈秘而不宣,設法留為己用,總之,他搞到第一桶金了。
昌東說下去:“但是,光有人和錢,並不足以讓他在這場對抗裡占上風,當權者的人和錢,比他多得多了,所以,江斬想迅速勝出,還需要殺手鐧。”
葉流西隱約猜到了:“物資?”
“沒錯,物以稀為貴,你出生以來,皮影隊就斷絕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足以顛覆很多事情——很多國家的崛起、趕超、落後,也就是十年二十年的事。”
“想想看,這二十多年,羽林衛和方士裹足不前,江斬卻能第一時間接觸到關外,大多數東西,隻要他有錢,就能買得到:醫藥、車子、日常用品,還有其它林林總總,隻要運進來,就會是搶手貨,會幫助他錢生錢。而且,最大的買家可能還是羽林衛和方士,因為這些東西,他們不得不用,明知道是給對頭送錢,還是要設法買——否則,趙觀壽的那些車,哪來的?總不能自己造吧。”
他看向葉流西:“這才是江斬崛起最合理的邏輯線,跟厲望東一樣,都得先掌控物資通道。”
“那麼問題就來了,我們都知道,過去二十多年,物資跟你之間,是可以劃等號的:如果你為羽林衛做事,江斬根本就不可能出頭,所以在這一點上,趙觀壽一定撒了謊。”
“現在我們再回到最初的假設,也就是你懷疑的,你和江斬,都曾被賣進黃金礦山做苦工——從這個假設出發,再倒推出另一條合理的邏輯線。”
“你和江斬從小都被賣進黃金礦山,算是相識於微時,然後結伴出逃,相互扶持,共同創立了蠍眼。”
“你和江斬通過代舌講話的時候,我個人感覺,他的氣勢,不大壓得住你,而且你可以自由出入關,這算是天賦異稟了吧?所以你的地位,應該在江斬之上。”
“甚至說不定‘蠍眼’這個名字的由來,都是因為你喜歡在眼角畫蠍子……”
葉流西忽然想起一件事:“還記得我一直做的那個夢嗎,我忘了跟你說了,當時,水缸壁上,爬了一隻蠍子……”
眼塚屠村,唯獨漏了她,是因為她躲在水缸裡。但當時眼塚又拿起水壺,大踏步走向水缸,好像是要喝水——按照常理,她絕對是躲不過去的,現在明白了:眼塚畏蠍,而當時的水缸上,恰好就爬了一隻蠍子。
也許就是因為這隻蠍子,她心懷感念,所以喜歡在眼角勾蠍,甚至連後來創立的組織名稱,都叫蠍眼。
葉流西忽然想笑
一下子,她就從羽林衛的臥底、蠍眼的死對頭,變成了蠍眼的頭目。
人生果然如戲,猝不及防。
她額頭抵住昌東胸口,簡直是要歎息了:“但是……還是很多地方說不通。”
她是頭目,但關內卻幾乎沒人知道葉流西這個名字,反而是江斬,人儘皆知。
江斬和她自小就是同伴的話,為什麼也認為她是羽林衛的臥底,要反目殺她?
江斬要殺她,青芝反而這麼熱衷模仿她,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昌東低頭親了親她發頂:“慢慢來,這個局好像洋蔥一樣,一層套著一層,目前我們可能還看不到真相,但也不是沒進展——至少,我們現在知道,趙觀壽的話是作了假的。”
這話提醒了葉流西:“趙觀壽說,想跟我合作,讓我接手蠍眼,不知道又想搞什麼鬼。”
昌東沉吟了一下:“我倒覺得,這話可信度挺高的。”
他解釋:“現在,趙觀壽有兩個敵人,一個是江斬,他桀驁難馴,咄咄逼人,實力雄厚,覬覦黑石城。”
“另一個是你,其實你現在沒野心,也不想去反誰,不具備威脅,但南鬥破玉門,這個讖言讓他永遠都會提防你。”
“如果你是他,這兩個敵人,隻能留一個,你會留誰?”
葉流西想了又想:“能都不留嗎?”
昌東說:“理想來說,確實兩個都不該留。但趙觀壽必須留下其中一個。”
葉流西一下子反應過來:“留我,隻能留我,也必須留我。因為他殺不死我。而且長遠來看,他還指望著我百年之後還骨皮影人。”
昌東點頭:“殺不死你,又怕你在外作亂,就隻能收攏你——但想去收攏叛黨的頭目,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葉流西的思路反而順了:“首先,讓她丟掉位子,被彆人取而代之。”
昌東接下去:“取代她的人,要跟她勢不兩立,恨不得她死。她得犯下不能為人原諒的罪孽,沒法回頭。”
葉流西順著已知的脈絡去想:“趁著她失去記憶,給她編造羽林衛的假身份,假充是她的‘娘家人’,主動接納她。”
昌東嗯了一聲:“然後故意放消息給蠍眼,蠍眼出重手對付她的話,她就會覺得,隻有羽林衛可以依靠。”
葉流西恨恨:“最後來裝好人,假惺惺表明自己跟她是一頭的,要幫著她對付蠍眼……”
所以,她現在在關內,沒有朋友。江斬和趙觀壽,也許都是她的對頭,一個想要她死,一個費儘心機。
這樣的籌劃,絕非一朝一夕,她一年前因意外出關,但這些籌劃,也許更早些時候就開始了。
這是所有的真相嗎?
還是如昌東所說,隻不過是又把洋蔥剝開了一層?新電腦版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