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的心沉入穀底, 此時已來不及拔劍,他反手一肘, 用力撞向後方,被那人另一隻手截住。
“安靜些。”
帶著冷意的聲音十分熟悉,崔頌睜大眼, 不敢相信事情有這麼巧。
略一偏頭,借著山壁縫隙照進來的月光, 正見郭嘉側耳凝眸,仔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動作, 郭嘉回過頭來, 眸中的冷意尚未散去, 眼若寒潭, 折射粼粼碎光。
待到與崔頌四目相對, 郭嘉一怔, 似是也未想到事有如此之巧, 闖進來的竟是他, 立即鬆手,改為抓住他的手臂,帶他往裡挪了些。
怒叱聲由遠及近,伴著幾聲不入耳的咒罵,那支心狠手辣的外族人已然迫近。
崔頌屏氣凝神,隻聽外麵道。
“那小崽子倒是逃得快, 可彆叫老子逮到。”
“這就跑沒影了, 該不是跳進河裡順流跑了吧?”
“聽說南蠻子善泅水, 莫非那秦彘是從南邊而來?”
……
崔頌注意到,在聽到“秦彘”這個詞的瞬間,郭嘉目光一變,搭在膝上的手倏然一緊。
在崔頌的記憶中,郭嘉素來風逸灑脫、散漫不羈,從未有過如此鋒銳失控的時候。
出於謹慎,崔頌忙抓住郭嘉的手,用力一握。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痛感,郭嘉回神,尤未散去戾氣的寒眸轉向崔頌,撞入一雙同樣明亮、卻暗含擔憂的眼睛,神色略緩,攥成一團的手緩緩鬆開。
兩人相顧無言,隻聽外麵吵吵嚷嚷,穢語不絕。又過了一會兒,聲音漸歇,似是人已走遠。出於謹慎,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又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隨後是幾聲不甘的怒罵。
“媽的,真不在這……”
聲音再度遠去,這次沒再回來。
郭嘉隨意往身後的山壁上一靠,目光平和,看不出在想什麼。
崔頌打量山洞,見此處占地約一厘半,換算成現代單位大概是十平方米左右,洞內有些潮濕,腳下不平,隻他們此時的落腳處稍顯平緩一些。
郭嘉從身側取出了什麼,微偏過頭,試著將那東西湊到後肩。
崔頌不解:“郭兄在做什麼?”
挨近一看,眼瞳微縮,“你受傷了?”
“一點小擦傷,不礙。”
郭嘉渾不在意,因著動作艱難,崔頌便道:
“我幫你吧。”
郭嘉也不客氣,將幾片草藥往崔頌手上一塞,留給他一個後背:“那就有勞崔弟了。”
動作迅速的,就差直說“就等你這一句”。
崔頌抽了抽嘴角,撕下一片裡衣,裹上幾片紫珠葉,細細搗爛。
撥開郭嘉的後領,確實隻是擦傷,不過有些嚴重,猶在滲血。他將成糊的藥草往上一貼,用那一小條衣料繞過肩膀與腋部,在前方打了個小結。
做完這一切後,郭嘉又遞過來幾片止血散淤的藥草。
崔頌:“……?”
就在他暗想“莫非還有其他傷口”的時候,郭嘉淡淡加了一句:“既然得閒,縱是蠅頭小傷,也該細細處理。否則,在這窮山惡水之地,若不慎感染,必為大難。”
崔頌仍有些迷茫,卻見郭嘉往自己的胯間掃了一眼。
崔頌:……
因情況緊急,變故橫生,他早已忘了大腿內側被磨傷一事,此時更是疑惑:郭嘉是怎麼發現的?
見他遲遲不接,郭嘉不由揚眉:“崔弟可要嘉幫忙一二?”
崔頌噎了一下,雖知這不過是玩笑,但還是飛快接過那幾片紫背天葵:“郭兄‘好意’,頌心領了。”
因為磨傷的部位著實尷尬,郭嘉十分自覺地背身,整理袖囊中的物什。
崔頌以最快速度處理好傷口,隨後便與郭嘉交換彼此離開後的遭遇。
崔頌的自不多說,監視郭嘉的人可比監視他的多了兩倍,為了擺脫他們,著實費了一番苦功夫。
郭嘉肩上的傷,就是經過一段陡坡時,冒險滑下而擦傷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崔頌想到白首領前後堪稱極端的態度差異,終是忍不住問道,“寨中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竟讓他連表麵功夫都做不得了?”
郭嘉道:“你可記得,當日白普路被驅逐出寨時……嘉與你說過什麼?”
崔頌記得很清楚。
“此間將亂?”
可這四個字,究竟是郭嘉預見了今日之難,還是說……如今的局麵是他一手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