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單地說明了一下之前的情況,包括自己“借用”郭嘉人設的事。
郭嘉早有預料,對此毫不在意。
不一會兒,一直照顧他們的侍童又扛來一大箱東西。金銀器皿,玩物擺件……連腰帶氈帽都有,說是首領送來的慰問品。
一聽是元娘送來的,崔頌險些繃不住麵上的表情。
等侍童走後,他立即轉向郭嘉。
“我已婉拒元娘,明言自己心有所屬……為何她還會送這麼多東西過來?”
而且還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多,箱子都差點卡住門,這在崔頌看來絕對的不科學。
郭嘉悠然道:“女子的心思千回百轉,崔弟怎知自己不是歪打正著,反讓元娘更難放下?”
崔頌懷疑地眄他一眼:“莫非你懂?”
郭嘉笑著呷了口茶,不作回答。
鄉人常說他通透人心,卻不知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尋,不過“多看”、“多聽”、“多想”罷了。
看的多了,琢磨的多了,便能把握得十不離九。再究其本性,易地而處,這最後的一分不確定亦能成為肯定。
女子也是人,縱人性繁複詭譎,比之奇策兵法來,倒也難不上許多。
崔頌見他這副情態,有些不服,將柳江雪的事更名換姓,改了時代,換湯不換藥地講述了一遍。
“郭兄既明理通達,可知這劉姑娘到底是何心思。”
“女兒家的心思,嘉未必懂,然而凡事皆有因果,若從動機入手,剝絲抽繭,追本溯源,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侍童奉藥而入,郭嘉接過藥碗,試了溫度,遞給崔頌,“照崔弟所說,劉娘乃是岑郎兄嫂之妹,二人本就是姻親關係……若劉娘嫁與岑郎,岑郎與他兄長可不就成了連襟?”
崔頌正準備一口氣將湯藥灌下,聽到郭嘉的話,剛含入口裡的藥水頓時噴了出來。
“劉娘之語,實為試探心跡……”郭嘉眼明手快地偏頭,避開迎麵而來的噴泉攻擊。
見崔頌咳得厲害,郭嘉忙拿手巾擦去他唇角的藥汁,一邊輕拍他的後背。
“怎麼了,莫非這藥還是很苦?”郭嘉接過藥碗嘗了一勺,雖有幾分苦,但比起女羌族藥師準備的草藥,這點苦味明顯算不得什麼。
郭嘉曾聽徐劍士提過——崔頌怕喝苦藥,對過於苦澀的東西都十分抗拒,因此特意在他熟睡之際,出帳去尋女羌族的藥師,拿療效相同、但味道不嗆人的其他藥草替換。
誰料崔頌還是第一口就吐了出來。
崔頌不知郭嘉心中所想,滿腦子都是剛剛那道驚雷。
他回憶以往的相處,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你會喜歡一個總是惹你生氣、和你話不投機的人?”
郭嘉見他神色不對,再聽這番言論,哪還有不明白的。
他在心中給那位“劉姑娘”點了個蠟,將藥碗遞回,正待勸說崔頌趁熱喝完,帳外突然傳來吵鬨聲。
崔頌將藥汁一飲而儘,讓郭嘉不要走動,自己出帳查探究竟。
外方已亂成一團,爭執聲,吆喝聲不絕於耳。許多人聚集在西邊的氈房前,忙裡忙外,空氣中凝聚著緊張的氣氛。
崔頌沿著草地一路向前,途中險些被忙得昏頭轉向的侍童撞上,輕巧避開後,恰好看見人群前蹙眉踱步的元娘。
元娘見到他,臉色稍霽:“吵到你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這裡的事我一會兒就處理好了。”
“出了什麼事?”
崔頌環顧一圈,發現地上倒了幾個垂髫兒童,伏在地上嘔吐抽搐;旁邊還有幾個鼻青臉腫、被大人拉開的豆蔻少女,眼底帶著青黑,看起來十分暴躁。
“是他!都是他害的!他是短狐,帶來災難的惡鬼,隻要他死了,衛郎的病就能好了!”
“對,放開我,弟弟妹妹這麼痛苦,為什麼不讓我們打死他?”
……
順著幾個少女仇恨的目光看去,隻見被隔出一小圈空地,形同孤立的一間茅屋前,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獨自站立,背脊挺直,眼中含煞,襯得他臉上占據大半的黥印格外滲人。
崔頌矮下身,接過藥師手中的葛布,用葛布拂去孩童唇部的汙漬,輕按下顎,讓他把口張大。
待看到牙根上的一絲黑線與口腔中的水腫,崔頌神色微凝。
這個難道是……重金屬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