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搦朽”咬得並不是很用力,但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隻馬咬住了手,這畫麵怎麼看都有點……奇怪?
崔頌露出帥氣的笑,試圖繼續溝通:“這位仁兄,我知道錯了,你先把我的手放開好不好?”他想抽出手,然而,那馬嘴雖然咬得不痛,卻如同焊死了一般,任他怎麼努力都抽不出。
“搦朽”一直拿眼白對著他,時不時地鳴叫兩聲,似在控訴。一人一馬僵持了許久,直到崔頌說破了嘴皮子,與它約法三章,保證不會再犯,它才不情不願地鬆開尊貴的馬口,表示暫且放他一碼。
崔頌把“搦朽”哄回馬廄,回到二樓房間。房間內,甘姬正拿著抹布打掃衛生。
崔頌看著甘姬姣好的側臉,故意放重腳步。
甘姬連忙轉身朝他行禮。
崔頌問:“你可認識那位叫江遵的士子?”
甘姬動作一頓:“江士子?”她恭謹地道,“那位江姓士子曾找我打聽公子的事,似乎對您彆有企圖,我躲避不過,就胡言亂語地打發了他幾句。”
聽起來毫無破綻,卻與喬姬說的截然不同。
光憑二人的說辭,不免讓人覺得甘姬更加可信。她被江遵攔下詢問的時候恰好被喬姬看見,並添油加醋地說與他聽。
崔頌沒有再說什麼,但對某些事,他已了然於心。
午飯過後,崔頌收到一個布囊。
打開一看,裡麵躺著一隻竹片。
竹片上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像是樹葉的圖案,這是他的校徽,同樣也是他與貂蟬約好的暗號。
崔頌匆忙趕到落腳點,推門而入,貂蟬已在裡麵等候多時。
望著少女臉上的木然,崔頌若有所覺:“……抱歉。”
貂蟬搖頭:“我要董卓死。請公子助我。”
“任姑娘……”
“不是公子托付於我,而是我求助於公子,還請公子勿要顧慮,”貂蟬咬牙,“公子做得,妾如何做不得?隻要公子教我,我就能為公子分憂解難。請公子助我。”
看著貂蟬眼中不容動搖的決心與仇恨,崔頌深吸了一口氣:“頌明白了。”
“是妾讓公子為難了。”貂蟬深深一拜,“我與呂將軍有過幾麵之緣,公子若要從呂將軍處著手,興許能用上妾。”
“呂奉先的事現在還不急。”呂布那邊已被董卓的人密切關注,近期不宜再做接觸。何況荀攸的事是個局,他需得更改計劃,從另一邊入手。
他與貂蟬講述他的想法,這也是他向王允提出的離間計。
要知道董卓此人生性多疑,自他奪得大權以來,表麵上禮賢下士,實則暴躁剛愎,哪怕有幾次從善如流,亦要按照自己風格行事,硬生生地把一手好牌打爛。
自古以來,人性的弱點從未更改: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隻需要一點點火苗,就能讓其茁壯生長。所以,以董卓的性格,要讓董卓對他身邊的人產生疑心並不再信任其實很簡單,一個小小的引子就已足夠。
貂蟬曾經說過:自從鴆殺少帝,仿佛是怕自己遭遇同樣的暗/殺,董卓每次用餐前都會用銀針試毒。
然而銀針變黑的原理是氧化或者硫化。古代沒有提純技術,製毒過程中往往摻入少量的硫化物,這些硫與銀發生化學反應,產生硫化銀,從而使銀針變黑。所以,要讓銀針變黑,根本不需要任何毒,隻需要一些含硫的物品,比如雞蛋黃之類的,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試想一下,如果董卓所信任的謀士親手奉上湯水,那湯水被銀針試出“毒”來,董卓會有怎樣的感想?
這是整個計謀的出發點,但要成功地實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具體細節上,他與王允探討了許久,確定了最終方案。
貂蟬仔細聽著崔頌的叮囑,將每一個要點牢記於心。
分彆之際,崔頌忽然叫住貂蟬。
“萬事小心,一切以你的安全為前提,”崔頌將手探入袖中,取下袖囊遞交給她,“還有……外麵風大,帶上這個吧。”
貂蟬打開袖囊,隻見裡麵藏著一塊質地上佳、極輕極薄的白色絲絹。
今日無風。然她神色憔悴,形容狼狽,一路上不知收了多少異樣的注視,心中的悲慟與被指指點點的難堪令她仿佛置於寒風之中。這塊昂貴的絲絹,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貂蟬低聲道謝,取出絲絹,欲將袖囊還給崔頌,被他製止。
“此囊夾層還有幾封尺書,如有難處,可打開一觀。”
貂蟬應聲,戴上絲絹,從後門離開。
她牢牢抓著那隻小巧的布囊,走出數十步,回首而望。
被淚水侵蝕的臉頰被柔軟的白絹包裹,似乎減輕了少許疼痛。
“妾與君……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重新邁開腳步,這次再沒有回頭。
彆人都認為董卓最器重、最重要的謀士是李儒,但她知道,對董卓影響最大的,是那個灰衣文士。
貂蟬轉眼便做了決定,往太師府最偏僻的小道走去。
雖然這灰衣文士平日神出鬼沒,幾乎不曾在人前現身,但今日董卓在府中會宴親信,她偷偷看過名冊,謀士名單上多了一個陌生的名字,說不定就是那個灰衣文士。
因為還未完全確定,她不曾告訴崔頌,隻暗暗將名字記在心中。
——戲煥,字誌才。
她要對付的,就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