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一哽,想張口罵人,但見與他說話的郭嘉神色誠懇,言笑晏晏,又覺罵不出口,罵了隻會顯示自己無理取鬨,隻得憋住一口氣不上不下。
這說得都是什麼話!他諷刺崔頌沽名釣譽,這郭嘉竟然把他的反諷當成稱讚,接過他的話頭,把崔頌吹得品德高尚、不畏強權、世間少有?還“欽慕者不知凡幾”,這郭嘉哪隻眼睛看出他是在欽慕崔頌了!聽不出來他是在反諷嗎?
許攸當即被惡心得不行,想開口大加譏嘲,哪知郭嘉突然又跟了一句“如今真相大白,荀君與許兄無罪釋放”,立刻讓他打了個激靈,把即將出口的冷笑狠狠地咽了回去。
他之前諷刺崔頌“竟然不怕得罪董卓,為了展現自己的義氣來接荀攸這個吃牢獄飯的人回去”,郭嘉這句“真相大白”像個從天而降的大錘,咣地給了他一下狠的:董卓都說荀攸和你無罪了,你非要拉著荀攸,以有罪之人自居,是何道理?你承認自己有罪?犯了謀/逆之罪?
許攸不免有些害怕——他雖然是反董的一員,可這牢獄之災遠比死亡恐怖。他在裡麵待了短短幾日,差點沒發瘋,死咬著一口氣才叫自己沒有承認謀/逆的事,免去了五/馬/分/屍之苦。身邊的人不知自殺了多少個,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若是在這裡被抓到把柄……
想到這裡是長安獄,周圍很有可能有董卓的眼線,許攸抖得厲害,不敢再用這個話題來刺崔頌。
眼見他這邊生出了退縮之意,郭嘉卻仍不肯放過他,又拿“接風之人”說事。誰不知道皇帝的通告已發放了大半天,要有接他的人,早就來了,怎麼可能遲遲未到,這分明是惡心了他、警告了他還不夠,還要往他的痛腳上踩上一腳。
如此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輩欺辱,許攸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他想不管不顧地罵對方一頓,卻恐怖地發現自己竟找不到罵嘴的地方。
郭嘉從頭到尾都客客氣氣的,許攸若是大罵,在旁人眼中就是莫名其妙對著客氣有禮的後輩發火的蛇精病。
說郭嘉惡心前輩?郭嘉隻是接著他的話輕描淡寫地誇讚了崔頌,隻一句話就帶過了。
說郭嘉威脅前輩?郭嘉說的是事實,何況並未有言語上針對他的地方,這理由根本站不住腳……而且許攸也害怕董卓的人拿住他話語中的把柄,不敢拿這事做文章。
說郭嘉以下犯上踩前輩的痛腳?郭嘉最後一句話在旁人聽來是一句誠懇的關心之語,他要拿這個說事,必定會被旁人指責是他自己太過敏感,有為難後輩之嫌。
許攸隻得一個人默默承受屬於自己的內傷,充分意識到這個叫郭嘉的年輕人是個硬茬子,不好惹。
又想到自己在長安獄裡隻待了幾日就差點瘋掉,那個荀攸竟然在裡麵待了幾個月還沒瘋,甚至神態清明、言語有序,許攸心裡不由抖得慌,不敢再堵在這找幾個人的不快,輸人不輸陣地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崔頌幾人回到驛舍,荀攸與郭嘉各自道禮,眾人入座飲酒,為荀攸接風洗塵。
不多時,驛舍的侍從來報,有一人登訪,尋見崔頌與郭嘉。
幾人雖在聚飲,卻隻是私下小酌,不好將來客拒之門外,便讓侍從請人進來。
待侍從將訪者引入門,眾人皆有幾分驚訝。
來人是董卓麾下數得上名號的武將——素有驍勇之名的呂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