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此次誅殺董卓的“頭號功臣”, 王允再氣也不能不管不問地把人一並拿下。
“你這是何意?”王允看似冷靜了下來,但隻要他自己知道, 他心中的怒火不降反升。
“今大事初定,若以言定罪, 群臣心中難免惶惑不安,此為其一;蔡書郎文才曠世,素以忠孝聞名, 妄加處置必引人置喙, 此為其二;司徒甫掌大權,立足未穩,如此大動乾戈,恐於司徒之名不利, 此為其三。”戲誌才淡淡地掃了呂布一眼,朝王允作揖道,“因有如此三慮,故請司徒——慎思之。”
王允心中一凜。
他知道自己因為驟然得到的功勳而誌得意滿,剛剛的決定有些衝動, 但他並無後悔之意。如今正是立威之時,他不殺蔡邕, 卻不能將此事輕易揭過,否則他今後說話做事還能有多少分量?不若趁機懲罰蔡邕,殺雞儆猴, 好讓其他人不敢輕易與他作對。
王允神色幾變, 最終仍是一派大義凜然:“我個人的名義算得了什麼?若能報效君王、濟/國/安/邦, 縱是我王允遺臭萬年,又有何妨?”
此言頗有幾分真心,頓時令原本暗自皺眉的部分群臣動容。
“你說‘定蔡邕的罪’會讓群臣不安,我倒要問問——若蔡邕妖言惑眾,四處散播這‘可惜’之言,以他的曠世才名,將會有多少人信以為真,將漢室的罪人奉為英雄?你這般置無辜慘死的百姓與群臣於何地,置我等為匡正朝綱、誅殺奸佞而忍辱負重的群英於何地?”
這一層層帽子下來,蔡邕再遲鈍也知道自己這是無意中觸怒王允了,不管如何,這些無端的罪名他絕對不能承認的,承認了就完了。
遂立即道:“司徒何出此言?邕絕無此意,隻一時有感而發,不曾想竟引起司徒的誤解。邕在此立誓:邕心向聖上,心係黎明,絕無異心。若行那鬼祟之事,便讓我受千萬人唾罵,不得好死。”
王允正想斥他一句“巧舌如簧”,卻聽一道清越的聲音含笑道:“司徒擔心蔡中郎胡言亂語、擾亂視聽,這簡單,讓蔡中郎當場寫一首賦作,明辯董卓功過是非,由司徒掌眼——若無異狀,既可示以天下。如此一來,世人皆知董卓惡行,蔡中郎若想‘妖言惑眾’,其言必會與此賦自相矛盾,令人生疑。而蔡中郎的‘妖言’,自是無人再信。”
這其實是胡扯。但是此言妙就妙在——正如王允對蔡邕的斷罪是“薛定諤的有罪”,崔頌此言,正是與王允之言相對應的“薛定諤的無罪”,是循著王允的邏輯來的。
王允若要駁斥他的提議,那王允先前的言論便會被他自己推翻。
王允此時心中有些後悔。早知崔頌對他不甚親近,就不該為了給自己增添羽翼,而去拉攏抬舉戲誌才。這二人顯然是一夥的,且對他毫無依附之心。哪怕因為共同利益與他聯合起來抗董,在董卓死後卻不會為他所用。
心塞的王允尚未想到,眼前這局麵還不是最讓他心塞的。
因為不久之前,他從旁人那知道崔頌與荀攸有交情,王允便心下尋思著,自己與荀攸也有個把子交情,且荀攸素來反感董卓,又被董卓關在監獄裡磋磨了好幾個月,對董卓自然恨之入骨。要論在座之人對董卓的恨意,恐怕誰都比不上荀攸。
自信判斷的王允立時定下計謀,轉而對荀攸道:
“公達以為如何?”
荀攸起身道:“不念舊惡,怨是用希[1]。”
這是論語中的一句話,意思是伯夷、叔齊兩個人不記仇,而仇敵對於他們的怨恨也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