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氣急,指著嚴氏道:“婦人安的何心!”
又對呂布道:“沛城一事,本就引得軍心浮動,如若拖延,任憑士氣衰落,則我軍再無完勝曹操的可能!當務之急,必須由將軍一馬當先,頃刻出戰,以鼓舞士氣、穩定軍心。若是連將軍都退卻了,閉城不出,讓底下的兵士做何想法?避戰,躲得了一時安寧,卻會招致滅頂之災,還望將軍三思。”
不等呂布再次動搖,嚴氏怒道:“居心不良的怕是你陳宮!夫君出城應戰,若是勝倒也罷了,若是……妾知夫君一世神勇,可再神勇之人,也會被暗箭射傷,被陰謀詭計陷害。昔日西楚霸王項羽,絕世英雄也,不也被高祖(劉邦)以計擊潰?你隻道勝利如何,卻絕口不提‘萬一’。如今夫君尚未窮途,援軍臧宣高(臧霸)幾日便能趕至,到時有了臧宣高的襄助,夫君必然如虎添翼,一舉擊垮曹操。你陳宮此時鼓動夫君出戰,莫非是與曹操合謀,意圖害死夫君,成為這徐州之主?”
陳宮差點被氣得老血噴出。他一向瞧不上嚴氏,卻不妨被對方有理有據、似是而非的反駁打了個措手不及。更糟的是,嚴氏的話不但聽起來有幾分道理,還是誅心之論,使他陷入極被動的局麵。
眼見呂布雖未明說,懷疑的眼光卻已飄來,陳宮恨不得剖心剜肺,以此證明自己的忠誠與清白。
可他並不能這麼做。他隻能克製自己大罵的衝動,無愧無懼地盯著嚴氏:“這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嚴氏頓了一頓,麵色冷然。
再轉向呂布時,她已粉麵含珠,哀泣難言:
“妾願與將軍生死與共,可妾……不願將軍成為西楚霸王。”
呂布已立決定:“再等五日。”
這便是決定堅守五日,等臧霸來援助了。
陳宮怒極:“將軍為何不信我?若我與曹操合謀,當初何必背叛曹操,迎將軍入城?”
“陳宮台,你常說‘此一時,彼一時’,我焉知你對曹操與我——不是‘此一時,彼一時’耶?”
陳宮拂袖而去。
他來到城牆上,望著不遠處駐紮的曹軍,憤恨大呼:“今日之呂布,與昔日西楚霸王(項羽)何異?若我早知呂布優柔反複、兒女情長,儘聽婦人之言,我何必投效於他!”
這番話傳到呂布耳中,更讓他覺得陳宮與自己並非同心,從此對陳宮的進言愈發不愛聽了。
將下邳圍住的第一波曹軍,乃是由曹操的長子曹昂所領。
曆史上的曹昂本該死於建安二年(公元197年),正是去歲。
但因為崔頌這隻來自千年後的“蝴蝶”扇動翅翼,將幾年前就該英年早亡的戲誌才拉回人間,而戲誌才又恰好隨軍至宛城,並在張繡降而複叛時及時發現異常,挽救了曹昂、典韋、曹安民與眾兵士的性命。
如今,曹昂作為曹操唯一成年的兒子,且孝廉端方、能力出眾,深受曹操的喜愛與信任。此次圍呂之戰,曹操力排眾議,派自己所愛重的長子做先鋒,也是有著勢在必得之意。
曹昂在下邳城外駐軍,並不急著進攻,隻派了人去徐東打探臧霸的行程。
在巡視完軍營後,曹昂去了軍師的布帳。在簾外提醒一聲後,曹昂掀帳而入,褪下披風交給身後的隨衛,邁步進入。
他在距離軍師五步的地方站定:“昂來與軍祭酒,共商攻城良策。”
原來坐在帳中的,乃是郭嘉。
郭嘉請主帥入座,將手邊的白帛推了過去。
“駐軍三日,行水攻之策。”
曹昂問:“若呂布出城迎戰,當如何?”
“將軍放心,呂布三日之內必然不會出城。”
曹昂不明白郭嘉為何如此篤定。他素來直爽坦蕩,求問緣由,卻見郭嘉但笑不語。
曹昂想到之前聽到的情報,腦中靈光一閃:
“讓我猜上一猜。或許,並非祭酒有所籌謀,而是……‘惟信任一人’也?”
郭嘉與他一路同行,但凡施計,不會繞過他這個主帥。
而若郭嘉不曾設計呂布,卻篤定呂布三日內不會出城……必然另有依仗。
結合出征前,自己父親交代的用兵計劃與注意事項,曹昂很快猜到:呂布閉城不出,一定是夏侯惇那邊的軍隊做了什麼。
“惟信任一人也”,這一人指的便是郭嘉的好友崔頌。而之後郭嘉的反應,確實也印證了他的猜測。
“夏侯將軍的部隊今夜與我們彙合。關於水淹下邳一事,嘉心中已有方略,但論具體施行,還需子琮的協助。”
郭嘉擅長地形辨識與“勢”的分析,可要論決堤引水的迅捷與準確,無人能敵過崔子琮。
“如此甚佳。”
曹昂欲出,與郭嘉一同起身,卻見郭嘉站起時忽而一個踉蹌,以手扶額,險些被桌案絆倒。
曹昂連忙扶住郭嘉,急聲道:“祭酒這是怎了?可是身體不適?”
郭嘉移步站穩,放下扶額的手,不在意地一笑:“許是昨晚睡得遲,今日有些疲乏,站一會兒便好。”
曹昂心頭略鬆:“還請祭酒保重身體,莫要逞強。”
“這是自然。勞將軍掛心。”
得到郭嘉的應諾,曹昂卻仍有些不放心:“不如讓隨軍醫丞看上一看,也好安心。”
“醫丞事忙,當緊著受傷的兵士為先。嘉不過偶然不適,實無病患,何必勞師動眾,叫醫丞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