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武羅究竟應不應該來的問題, 明秋驚顯得分外謹慎。
淩一弦理解他的心情。
葛老離世太突兀,實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料到的噩耗。
這件悲劇的額外影響還沒去, 明秋驚對於和玉門來往相關的事件分外留意,也是人之常情。
再加上,淩一弦現渾是傷,連都不幾招。作為淩一弦的男朋友,明秋驚難免會有些踟躕。
隻不,淩一弦的態度非常堅決。
“當然要讓他來,我們回病房埋伏好, 一會兒就讓他來醫院探人蠍的病。”
淩一弦振振有詞:“這個馬甲馬上就要放棄, 難道還不能最後做他一票?何況我現住的是官方的武者醫院,怕什麼。”
她那間病房,左鄰右舍都是同為武者的同僚, 武者的家屬、來探病的武者同事,半也是武者。
一塊磚頭砸下去,濺起的灰怕不是能標記二十個武者。
武羅要是真有什麼壞心眼, 淩一弦看他是當場變為肉醬。
低頭機上打幾行字,淩一弦果斷點頭:“好, 我已答應。我們快點回去準備吧。”
老紅能夠聽懂人話,大致明白他們的意思。
不等淩一弦開口,它就小跑來, 咬住牽輪椅的繩子。赤焰獒把胸膛挺得高高,顯然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看得江自流嘖嘖稱奇:“我說你家這狗,真的成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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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羅抵達病房的的時候, 淩一弦正被人伺候,喂好吃的。
事後武羅自我反思,他聽到人蠍慵懶曼倦、拖長腔調的一聲“進——”後, 就應該感覺到不對的。
但當時,他隻是提果籃,非常天真地走進去,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什麼。
然後下一秒鐘,武羅就瞎。
“……”
病床正對房間大門,武羅一進門就得以看,人蠍高臥病榻,被子隻蓋半截,細腰後還墊兩個柔軟的靠墊。
她渾上下打不知是真是假的繃帶,神態倒是很像個大爺。
人蠍左邊,溫文爾雅的俊古典少年,明秋驚正低眉順眼地給她剝葡萄皮。
剝完以後,他還會細心的把葡萄內力冰一下,將泛涼氣的晶瑩果肉貼心地送到她唇邊。
人蠍右邊,冷酷淩厲的叛逆感帥哥,江自流正專心致誌地替她剝橘子。
光是橘子皮剝完不算,連橘子瓣上每一絲白色的橘絡,江自流都小心地摘得乾乾淨淨。
這還不算,到武羅進門,人蠍居然傲然地衝他揚揚下巴,示意他把桌上的一杯果汁端給自己!
武羅深吸一口氣,還以為自己錯進當的酒池肉林。
他心,自己真是吃飽撐的,這是來探個什麼病?
看看這左擁右抱的畫麵,他簡直像是不小心誤闖女王大人的保潔小弟,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女魔頭留下來當壓寨夫人!
——還有,玉門之前給你的任務,不是讓你拿下明秋驚嗎。你拿下明秋驚的時候,順便拿下一個江自流是什麼道理?
如果沒記錯的話,江自流是明秋驚的好兄弟沒錯吧。
他怎麼不知道人蠍原來喜歡吃兄弟丼?
作為有兄弟的人,望眼前的這一幕,武羅不由得感覺後心微微發寒。
聽腳步聲,明秋驚慢條斯理地抬起眼睛,橫來者一眼。
武羅以舉對天發誓,他從這一眼裡看出滿滿的醋意。
武羅:“……”人蠍,你有魔法吧。
明秋驚問道:“一弦,這是誰?”
人蠍一下,很隨意地說:“我表哥,來給我探病的。”
明秋驚不依不饒:“真是表哥,你沒騙我?”
人蠍漫不心地一笑:“真是表哥,你就放心吧。”
明秋驚眼中都是懷疑的神色:“不是上次那種‘表哥’吧。”
人蠍被他逗得咯咯一笑,偏頭咬明秋驚指尖的葡萄。
涼絲絲的甜意散舌尖,她當下享受地眯起眼睛,嬌聲道:“不許胡說,這次是真的表哥。對我有點渴,秋驚你和自流一起,下樓幫我買瓶飲料吧。”
聽到這句明顯是把人支開的話,明秋驚顯然心有不甘。
但他還是服從人蠍的命令,一步三回頭地拉江自流走。
武羅半低頭,像是螃蟹一樣,尷尬地橫讓開幾步,避開明秋驚幽怨的目光。
這期間,他餘光隱約看,江自流終於剝完那顆橘子——呃,然後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張大嘴自己把整個橘子都給吃?
怎麼回事,人蠍這支小隊都有病吧!
聽得走廊外腳步聲遠去,武羅暗示性十足地看一眼後的門板,語氣十分複雜。
“你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人蠍慢悠悠地往靠墊上一倚,渾不意地嬌媚一笑。
“兩個小男生而已。”
即使同樣為男人,武羅也實不通,那兩個隊友到底看中人蠍哪裡。
他無意乾涉人蠍的私人生活,但出於本分,還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再是小男生,也會有脾氣的。你不要‘表哥’來‘表哥’去,自己掌握好分寸。”
人蠍愕然看他一會兒。
下一秒鐘,她笑得花枝亂顫,滿頭秀發如同瀑布般柔順地從肩頭滑下,滿滿地鋪開小半床。
“你什麼呢。”人蠍心情很好地揶揄道,“上個‘表哥’是精衛。”
悠閒地撚起一顆葡萄遞到唇邊,人蠍眼神示意武羅把果籃放下。
“你是個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次來找我是什麼事?”
受到剛剛那場刺激性畫麵的強烈衝擊,武羅差點把自己姓什麼都忘。
直到人蠍開口,他才重新找回本次的來意:“我看到新聞,你這次……”
一句話剛剛說到一半,武羅便戛然而止。
他略微咬牙切齒,那一性/冷淡的腔調,此刻竟然有些隱隱的崩潰之意。
“你平時、你平時……都做什麼啊!”
人蠍不言不語,隻是微微繃緊上,被子下的雙也無聲地握住短匕粗糙的皮柄。
雖然他們三個的原計劃,是從一般狀態下的武羅口中套話,然後再把人扣下來重審一番,兩廂對照。但若是情況有變,武羅忽然察覺什麼,那就難免要打上一場。
不知道這麼短的時間裡,秋驚和自流準備好沒有。
心念電轉,人蠍未語笑,嬌豔飽滿的紅唇輕輕一抿,語調裡滿是意有所指。
“哦?你是說什麼?”
武羅死魚一般的眼神看她。
“人蠍,我知道你喜歡追求刺激。”他仿佛極力克製自己,斟酌挑選語句,以免激怒這個隨時能狂性大發的女魔頭,“但你也不必一邊撈兩條魚,一邊床底下還藏一個吧。”
私人作風上的事,武羅是萬萬管不的。
但他正跟人蠍談玉門裡的事,人蠍竟然也不知道把床底下那家夥給丟出去?
還是說、還是說……
床下的那個男人,是自己玉門裡的哪個同事?
一到這種能,武羅頓時眼前一黑,預感到自己心肌梗塞的前兆。
……大概是對人蠍的固有印象入為主,武羅聽到房間裡的第三道呼吸時,就下意識地把他歸類成一個男人。
淩一弦:“……”
她真的挺好奇,人蠍武羅那裡,究竟是個什麼形象?
此刻,人蠍按兵不,武羅的表情隱隱有些崩裂。而床下的那個生物,聽到有人點名點到自己,忽然一掀床單跑出來。
“汪!”
武羅低頭一看,隻一隻半人高、皮毛宛如熊熊烈火的紅色獒犬,正眼神不善地看自己。
“汪汪汪!”
哦哦哦,嚇死他,原來不是自己哪位同事,而是條狗啊。
是狗好啊,是狗就好。隻要人蠍養得是條貨真價實的大狗,而不是那些“狗”啊“魚”啊的,武羅就一點意沒……有……
等一等!
豁然之間,一張通緝令閃武羅的腦海。
半人高、赤焰獒、特彆通人性,長一張非常英俊的狗臉……
武羅忍不住對老紅看一眼,然後看一眼。
一個能性緩緩浮上他的心頭。
武羅不聲色地一笑,腳步已慢慢朝門口的方退去:“嗬嗬,我沒什麼事,隻是上麵要求你我聯絡下感情。既然你還挺有精神,那我就……”
話音未落,隻一條巨大黑影當頭而來,原來是人蠍嗅到氣味不對,直接衝武羅踢飛整張被子。
武羅揮臂一擋,被子半空中被炸成無數團碎布棉絮。然而漫天飄灑下的雪白棉絮之下,更有一道烈焰般的赤影,像是馭風野火一般,直直衝他的下盤而來!
這更令武羅堅定心中猜測:沒錯,就是這條狗!
莫潮生邊常年帶的,必定是這條狗!
從袖口抖出軟劍,利刃寒光逼退凶悍異獸,武羅且戰且退,後背已快要抵上病房房門。
就他即將撞破大門逃出病房時,房門忽然被人一把拉開。
隨後,一個閃金鐘罩浩然光芒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懟上武羅的背心!
這一拳既剛且猛、勢大力沉,謂儘得少林真傳。
武羅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卻連頭都沒回一下。他當機立斷地借這一拳的力道,順勢撲窗口!
下一秒鐘,唰啦一聲,窗子忽然被人從外麵徒拉開。
與此同時,一把細密的鐵菱角像是排好隊列的蜂群,洋洋灑灑地衝武羅撲麵而來,衝他織下一張細密的大網。
菱角之後是細針,細針之後是一叢金錢鏢,而金錢鏢再後麵,就是明秋驚從樓頂翻下來,穩穩地踩窗框上。
溫柔俊雅的少年人唇角帶笑,眼中卻寒冷得殊無一絲溫度。
背後是呼嘯的拳風、左邊有撲咬而上的猛犬,麵前是一片細雨般的暗器牆。
天羅地網之下,武羅應聲而倒:不逃,就這還逃個蛋蛋。
直到被兩個男生合力摁住,人蠍仍半臥床上沒有彈,武羅才發覺一絲違和感。他竭力扭頭,對病床上的人蠍看看,終於恍然大悟。
“你果然給武者局賣命!”
出於對人蠍毒素的忌憚,他一開始的就是怎麼跑路,而沒考慮硬剛人蠍。
然而直到現,做個短暫的小複盤,武羅才意識到自己的大錯特錯——整間屋子裡唯一薄弱之處,其實唯有人蠍。因為她確實負重傷。
原來傳言是真的,人蠍當真進山腹隧道,而且沒有臨陣脫逃,甚至還差點為此死裡麵!
“這是什麼話。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何況武羅生之前不也借人蠍,對我們武者局提前釋放消息?”
明秋驚一開口,武羅就迅速轉他的方。明秋驚按他半邊子,一條膝蓋正壓他的蝴蝶骨上,每說上一個字,壓骨頭上的力道就要重一分。
武羅艱難地貼地麵轉頭,發現這少年人雖然笑吟吟地,但兩顆眼睛就像是夏天的深井水,散浸浸的一股冷意。
明秋驚問:“你不是早就知道玉門有個大計劃,卻不摻和這攤渾水,這才借助人蠍的口,讓武者局給你安排一個難纏的對,把你從場地賽裡排除出去?”
武羅神色不改,顯然是默認這個猜測的成立。
片刻後,他問道:“既然收到我的信號……你們何必按我按得這麼緊?”
心知肚明的那層窗戶紙被突然戳破,兩邊不是應該坐下來好好喝杯茶嗎,怎麼反而還起來?
明秋驚深沉地說:“沒辦法,綁老虎的繩子怎麼能不緊呢?”
武羅:“……”
等等,這尼瑪……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是當年白門樓裡,曹操殺呂布之前說的話吧!
“何至於此啊,兄弟!”武羅不愧是玉門裡乾這麼久的精英人物,無論內鬥外鬥都極為內行。
他把圍魏救趙的計策得滾瓜爛熟,一句禍水東引就那樣脫口而出。
“我和人蠍之間清清白白,你要是心中有氣,也該去找莫潮生啊!”
淩一弦:“……”
明秋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