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朗的床是雙人床。
一米五那種。
床其實挺大,兩個男生躺上去, 綽綽有餘, 中間還有縫隙, 不會碰到彼此。
但陳雩全身僵硬,不敢動一下, 直愣愣躺著,很不習慣。
這還是他第一次跟人躺在同一張床上。
耳邊能聽到彆人的呼吸聲, 手往旁邊放一點, 就能觸到另一個人的體溫。
這種感覺, 有點奇怪。
陳雩其實也累,昨晚滿打滿算, 就睡了三小時, 上午跟紀娟學怎麼煮長壽麵的時候,困得眼皮直打架,灌下一大杯咖啡才精神。
閉上眼,努力忽視身邊的謝朗, 陳雩調整呼吸,默默數羊。
然而數了五分鐘, 還是精神十足。
陳雩不開心了,床很舒服, 枕頭、被子都有暖暖陽光的味道, 自己也累, 可就是睡、不、著
小心翼翼轉臉, 想偷偷看一眼謝朗。
如果謝朗睡著了, 他就爬起來,找本書出去看,反正躺著也睡不著。
時間應該合理利用
但陳雩剛轉頭,謝朗就睜開了眼,目光清明,哪裡有半分睡著的痕跡。
“睡不著”
謝朗乾脆翻身,變成側躺,麵向陳雩。
陳雩點點頭,“嗯。”
“因為我在”
陳雩想了想,點頭。
迎著謝朗的目光,他也問“你沒睡著,一樣是因為我嗎”
謝朗拉了下被子,“不是。”
陳雩一隻手臂伸出來,被子壓在腋下,“那是”
“失眠。”謝朗語氣漫不經心的,“我經常睡不著,明明很困了,但就是睡不著。”
對陳雩笑了下,“所以,跟你沒關係。”
一直扭著脖子說話,不是特彆舒服,陳雩也翻身,這樣一來,就變成麵對麵。
窗簾沒拉,外麵太陽很大,光線從落地窗照進來,整個房間亮堂堂的。
這樣麵對麵的姿勢,能清晰地看清楚彼此臉上的表情,哪怕再細微,也毫無保留。
陳雩擔憂問“你看醫生了嗎是壓力太大嗎”
他以前也有過,心理壓力過大,整夜整夜睡不著,後來埋頭不停做卷子,才漸漸恢複。
頓了下,聲音小下來,“還是,你的家庭”
謝朗目光鎖住陳雩,跳過後麵那句問,隻答“看過,有拿藥。”
他沒吃罷了。
沒必要吃。
失眠挺好,睡著了,會一遍遍做噩夢。
而且極度疲倦的感覺,其實很好,那樣就能真正睡過去,不會陷入夢魘,從夢中驚醒。
陳雩小指勾著一小塊被角,仔細觀察謝朗,謝朗剛才沒有直接回答問題,那會失眠,就應該是跟家庭有關了。
到底是為什麼,謝朗會一個人在x市,生活費都要自己賺。
這樣的謝朗,是不是也沒多少人知道,隻有那麼少數幾個知情者其他所有人,是不是都以為謝朗擁有超強的頭腦,陽光、熱情的性格,肯定會有一個和諧美好的家庭
張嘴想問,但想起上次體育課,沈潔提到謝朗父親,謝朗變成那樣的狀態,又不敢問。
家庭、父親,似乎是謝朗不能觸碰的底線。
這樣的姿勢,謝朗自然將陳雩的所有表情變化收儘,見陳雩欲言又止,糾結到眉間凝成“川”字,主動開口,“你想問我,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在x市,連生活費都要自己賺,是嗎”
陳雩猶豫了會,誠實說“是。”
“既然好奇,怎麼不問我”謝朗語調緩緩的,尾音勾著幾分笑,專注地看著陳雩,“小魚,你記住,你是特彆的。
隻要你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
聽見這句“特彆”,陳雩心跳加快。
季明安上次就對他說過,自己對謝朗而言是特彆的存在,他沒有求證,不知道真假。
可現在,謝朗親口告訴他了。
特彆。
是特彆的存在。
陳雩藏不住歡喜,一雙笑眼彎成一輪漂亮的新月,心中都開滿了花。不過他沒有得意忘形,直接就詢問那些對謝朗而言,不願提起的事。
他認真、鄭重地確認“我真的,可以問你嗎”
“嗯,可以。”
謝朗望著陳雩笑,黑霧籠罩的瞳仁裡,是陳雩的倒映,“這是我給你一個人的特權。”
“那我問了,”陳雩伸出一根手指,“先用一次。”
謝朗莞爾,“多少次都可以。”
換個姿勢,手肘撐在枕頭,“對了,剛才你好奇的那件事,我先告訴你。”
“好。”
陳雩注視他,豎起耳朵,認真聽。
“在告訴你以前,”謝朗忽然朝陳雩伸出手,“小魚,你的手給我一下。”
“”
陳雩不明所以,“要做什麼”
然而問完,沒等回答,還是乖乖先把手伸出去。
全心全意信賴。
謝朗直接握住,又合攏五指,將它包在掌心,“稍微,給我一點勇氣。”
過了會,“我想想,應該從哪裡開始說。”
謝朗的語氣輕飄飄的。
陳雩沒有思考,本能將另外一隻手也伸過去,搭在謝朗手背,“現在是兩份勇氣了”
這個老式小區離馬路還有一段距離,這棟樓又在小區最裡麵,幾乎聽不見馬路汽車的引擎聲,偶爾從樓下傳來幾聲貓叫,給午後更添幾分慵懶。
陽光從玻璃投進來,光線裡肉眼可見浮塵飄在空中,忽上忽下。
謝朗終於開口,“沒人要我。”
“對我媽來說,我是掃把星,是天煞孤星,碰到就會倒黴,接觸了會死,她寧願沒生下過我,而對我爸來說,我是個工具人,隻要完美就好。
完美的像個瓷娃娃,擺在那裡,被人讚美,被人誇讚,他臉上有光,就是我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