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朗打斷他,“聽話,阿姨現在更需要你。”
他跟張謙要談的,無非是當年那起綁架,他不能讓張謙知道,陳雩知情。
這對陳雩而言,太危險。
“可是——”
謝朗搖頭,再次打斷,垂眸凝視他,目光柔和下來,“乖,我保證,二十分鐘就回來。”
陳雩抿緊唇,可對上謝朗的雙眼,明白謝朗不會改變主意,猶豫著點頭,“好,二十分鐘。”
他注視謝朗,卻是說給張謙聽,“二十分鐘你不回來,我就報警。”
住院部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家屬、醫生、護士來來往往。
謝朗和張謙來到樓下,在花園角落,對立站著。現在冬天,外麵氣溫低,沒多少人,很安靜。
張謙點一根煙抽,沒說話。
謝朗也沒先開口,誰都不動。
許久。
謝朗的嗓音混在冷風裡,比風更寒,更冰,“你想談什麼?”
張謙摁滅了煙,沒有惱怒,更多是疑惑,“我就好奇一件事,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有敵意?”
張謙雖然人到中年,但身材還是保持的很好,沒有發福,頭發也還濃密,他身上有股謝啟沒有的斯文氣質,文質彬彬,不像做生意的,倒像個做學問的。
“為什麼?”
謝朗冷笑一聲,“張總貴人多忘事,15年前那場綁架,我永遠不會忘記!”
張謙眉心一跳,“綁架?”
謝朗勾起唇,眼底沒有一點笑意,“看來張總壞事做多了,已經忘了是哪一件。”
“……”張謙按眉心,“等等,你的意思是,我綁架了你?”
謝朗壓抑心底的戾氣,下顎繃得很緊,低沉的嗓音帶出一聲諷刺,“何必,你知道,我當時才4歲,根本沒有證據。
你沒必要在我麵前裝無辜,我現在奈何不了你。”
他語氣平靜,藏著滿滿深仇,“不過總有一天,我會找到證據,親手把你進監獄。”
張謙聽著,緊緊皺起眉,嚴肅說:“不,我沒有綁架你,我做什麼綁架一個四歲的小孩?”
他看著謝朗,“誰告訴你,是我綁架了你?謝啟?傅景鳶?”
張謙氣得罵了聲娘。
謝朗麵無表情看著張謙。
很快,他發現張謙眼底有實實在在的不解,不像是說謊,謝朗暴躁的情緒,忽然冷靜下來。
被綁架時,他才4歲,實在太小了,記憶模糊,唯獨記得被綁走,以及外公去世。
可被綁走這段時間見到誰,綁匪長什麼,已經都不記得。
他後來安全回家,警察詢問他,他都回答不出來,身體、大腦本能地保護他,屏蔽了這段記憶。
是謝啟調查後,告訴傅景鳶,是張謙擔心競爭不過,就綁架他威脅謝啟,想讓謝啟退出後麵的土地競拍。
然而因為沒證據,根本奈何不了張謙。
傅景鳶也是因為這件事上謝啟的態度,徹底對謝啟失望,真正跟謝啟離婚。
傅景鳶後來單獨調查過,線索指向張謙,卻依舊沒有確鑿的證據,最終,也隻能放棄,沒法追責。
綜合現在張謙的態度,再仔細回想當年那件事,謝朗覺得,哪裡透著一股不對勁。
他那天是臨時決定出門的,去的商場也是隨機的,為什麼張謙會知道?
而且既然綁架了他,張謙就該切實得到好處才放人,可當時跟謝啟競爭的那塊土地,他丟了。
——張謙大費周章綁架他,最後什麼都沒得到。
張謙臉色不好,原先的溫和褪去,換上森森寒意,非常惱怒,他盯著謝朗,“你就因為這個,每次見到我都恨不得殺了我?”
謝朗沒說話,依舊冷冷看著張謙。
儘管他察覺到不對勁,張謙也表現的像完全沒做過,但誰能肯定,張謙不是在演戲。
張謙沉著臉,神色淩厲,他來回踱步,停下來,直視謝朗,“我張謙是個市儈商人,在商場上確實使過不光彩的手段,可從來不做違法亂紀的事,這屎盆子扣我頭上,我不能忍。
謝朗,不管你信不信,我沒綁架過你,15年前的綁架案,跟我沒關係,你找錯人了!”
張謙說完,快步離開。
又打電話,讓人過來,一定把老人帶走。
他本來以為,跟謝朗間的誤會,並沒多嚴重,或許是他曾經無意間傷害了少年的自尊心,又或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少年。
沒想到遷出一場莫須有的綁架案。
謝朗認為他是幕後主使,對他懷著恨意,他不能再把父親放在謝朗眼皮底下。
陳雩在病房裡,焦急又擔心,視線一直望著門口。
老人挺喜歡陳雩,想跟陳雩聊聊天,可是他發現,陳雩打完水回來,就不理他了。
友善的態度也變了。
他眯起眼,觀察陳雩,發現陳雩盯著門口,神色擔憂,想到剛才門口一晃而過的另一個少年。
他沒認錯的話,那少年,是謝家的小孩,謝朗。
那陳雩不理他,就跟張謙有關係。
老爺子更生兒子氣了。
陳雩忐忑不安地等了二十分鐘,看到謝朗和張謙一前一後回來,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下。
他們後麵,醫護人員進入病房,張謙彎腰,跟老爺子說了幾句話,老爺子臉色變了變,不再置氣。
將老人放在輪椅上,張謙推著他離開,與陳雩他們擦身而過時,老人抬眸,他望著謝朗,渾濁的眼睛帶著鄭重其事的承諾,“我們張家,不會替人背黑鍋,這件事,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他們離開,病房安靜下來。
陳雩飛快跑到謝朗身邊,把謝朗從頭到腳看一遍,輕聲喊:“謝朗。”
“怎麼了?”
謝朗垂著眼瞼,沒說話,隻是牽起陳雩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相貼,熟悉的乾淨氣息和溫暖包圍他,他心中的燥鬱,被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