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澄轉眼珠,薄胤又道:“再轉,就給你挖了。”
陳澄眼珠定住。
半晌,他道:“我得想想,因為陳珠璣……他記憶,我有時候,不太熟悉。”
“明天開始,我們會加快回京速度,你最好在回去之前想起來,否則……”薄胤雙手撐在他身側,欺身一點點朝他靠近,陳澄下意識後撤。薄胤嘴唇幾乎跟他懟到一起:“我不殺你,父皇也會殺你。”
陳澄趕緊點頭。
薄胤托起他另外一隻手,繼續上藥,道:“現在開始想,想到了,儘快告訴我。”
想什麼想,陀羅劍一到手,陳珠璣就迫不及待熔了,他到哪兒再搞這玩意兒去。
不過——
陳澄忽然想到,在他來之前,原著就已經發生了變化,無妄寶珠和星雲全部都是原本不存在,如今卻出現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做個夢……比如,陳珠璣並沒有熔陀羅劍?
他陡然找到動力,一整夜都認認真真在腦子裡搜索陳珠璣記憶,得到卻全部都是陀羅劍被熔片段。
這絕對不能告訴薄胤,跟他說就死定了。
好在,薄胤已經答應不給他戴鎖鏈了,從明天開始,他身上沒有那麼多負重,隻要不再挑釁薄胤……
第二天早上,陳澄麵無表情看著自己手腕。
他憋屈不已:“你不是說了,不給我戴鎖鏈了麼?”
“我說是,不戴‘那個’了。”薄胤道:“給你換了個細,會輕一些。”
陳澄鼓起腮幫子,眼圈微微發紅。
薄胤不動聲色地揚了一下嘴角,彎腰將他抱了起來,重新搬上了馬車。
陳澄蜷縮在車內,無聲垂下腦袋,眼淚從臉頰滾了下來。
正準備出去薄胤停下了動作。
陳澄飛快抬手抹了一把臉,然後蜷起身子,把臉埋進了膝蓋裡。
這是一個十分弱小無助姿勢,像極了假裝堅強獨自舔傷小動物。
薄胤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姿態,他不確定,陳澄此刻可憐是真是假。
“陳珠……”
“我不是陳珠璣。”陳澄聲音傳出來,悶悶,哽哽:“我叫陳澄。”
“陳澄。”薄胤道:“你最好認清自己身份,你現在是犯人……就算你,你哭,我也不會放過你。”
“我沒有……沒有要求你放過我。”陳澄用力把臉在身上蹭了蹭,重新抬起頭,眼睫毛還濕著,臉頰也被衣服上刺繡刮出痕跡,表情卻已經鎮定下來:“我沒哭,我裝。”
他睫毛彎彎,對薄胤一笑:“我就想試試你在不在乎。”
笑容稍微淺了一些,他彆開臉,淡淡道:“沒想到你一點都不在乎。”
以前,彆人若說是裝,他定然是信了,可或許是陳澄滿口謊言緣故,此刻,他居然覺得,陳澄是真,真難過了。
這讓他心頭好像被針刺了一下,不至於出血,卻鯁在那裡,呼吸一下都微微泛疼。
他現在,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薄胤轉身走了出去。
接下來日子,陳澄不吵不鬨,一路安安靜靜,也沒有要求過再把鏈子取下來。
他好像接受了這件事。
薄胤還是每天會幫他搓一次藥,好在這細鏈子夠輕,沒有讓他傷上加傷。
男人揉著他手腕,每日一問:“可想到陀羅劍位置了?”
“我在問。”陳澄望著窗外,喃喃道:“陳珠璣……陳珠璣還沒有告訴我。”
薄胤皺眉。
車外傳來聲音,又到了紮營休整時間,薄胤上完了藥,順勢拉起他:“出去走走。”
陳澄卻陡然將他拍開。
薄胤側頭,陳澄表情一瞬間冷了一下,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我沒聽清。”
“紮營了,你不要一直呆在車裡。”
陳澄點頭,他雙手撐起身子,立刻因為手上鏈子遭到限製。
薄胤觀察著他,陳澄戴了這麼久鎖鏈,早就習慣了起身時候要將雙手撐在一側,可此刻陳澄,卻好像突然忘記了自己戴著鎖鏈這件事一樣。
他收回視線,下車之後將人接下來,道:“你今日想坐哪兒?”
他們往回走時候,雪便漸漸消失了,隻是因為已經要步入秋末,天還是很冷。
陳澄左右看了看,然後淺笑著指了指一側樹:“我坐那兒。”
薄胤將他帶過去,拴在那裡,道:“有事喊我。”
陳澄乖乖點頭。
男人轉身離開,坐在火邊朝陳澄坐樹看,寬大樹乾擋住了那抹纖細身影,他隻能看到一條細細鏈子,還有一隻青色靴子。
他收回視線,垂眸於手中烤山雞上,卻見薄鏡忽然從一邊兒跑過來:“大皇兄,你有沒有發現,珠璣有些不對勁?”
不等薄胤開口,薄琰就挑眉:“他肯定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可……我看到好幾次了,大皇兄,你跟他在一起時間比較多,你應該看出來了吧?”
“沒有。”陳珠璣太狡猾,便是覺得他有什麼,薄胤也不會隨便下定論。
“可我剛才聽到他在自言自語。”薄鏡一臉憂猶豫,道:“好像,在自問自答。”
薄羲也十分擔心:“他說什麼,你聽清了麼?”
薄鏡搖頭,薄澤卻道:“他好像在問,陀羅劍在哪裡,但另一個人,如果確有另一個人話……那個人沒有回答他。”
薄胤淡淡道:“不要隨便被他蒙蔽。”
“可他確……經常強調自己是陳澄。”薄鏡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你說,會不會,他也生了心魔?”
“那哪個才是心魔?”薄琰看向薄胤:“陳珠璣,還是陳澄?”
薄胤烤好了山雞,起身走向遠處人。
他稍微繞了一下,站在遠處,並未聽到陳澄有什麼自言自語。
原地休整之後,他們繼續啟程。
這日風和日麗,最近一直沒怎麼說話陳澄忽然掀開窗子探頭去看,閉上眼睛感受了一會兒秋風,他道:“我們能不能在前麵休息一下?”
“晚上可以進城。”
“哦。”
陳澄沒有繼續強調,可眼睛卻癡癡望著前方某處山峰,好像跟它有什麼故事。
薄胤看在眼裡,道:“怎麼突然想休息?”
陳澄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道:“我若說了,你定又要覺得我在打什麼壞主意,罷了。”
“說說看。”
陳澄扭頭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道:“我,陳珠璣,幼時被人牙子拖到市場買賣給了一個少爺,那少爺粗蠻……他抗拒時候,不小心失手把人殺了,後來就逃啊,很巧,遇到了一個好心人,那人是江湖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特彆有俠義風範。”
“可那少爺家大業大,平白丟了性命,他家人又豈會輕易放過凶手,就派了打手一直追,一直追,後來那江湖人為了保護陳珠璣,就從那兒掉了下去。”
薄胤沉默了一會兒:“那少爺是誰?”
“莫家莊,莫青。”
“這就是你屠他全家原因?”
陳澄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是我,是陳珠璣。”
他最近,總是會下意識將自己和陳珠璣區分開。
薄胤坐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前方小山峰,推門走了出去,道:“吩咐下去,原地休息。”
陳澄愣了一下,急忙忙跟著鑽出車門,便見男人站在下方,對他伸出了手:“我隻當你生來便狼心狗肺,卻未想過,你或也是受環境所迫。”
“是陳珠璣。”陳澄再次糾正,他說:“我很好,我乾乾淨淨,沒殺過人。”
薄胤牽著他下來,難得貼心:“想不想上去看看?”
陳澄眼含希翼,又慢慢搖頭,道:“會很麻煩。”
“你何時開始怕會給人添麻煩了?”薄胤讓人牽來了馬,雙手將他抱上去,道:“你這段時間表現很乖,就當獎勵你。”
陳澄眼睛頓時彎了起來,薄胤捏著鎖鏈與他一起上去,雙手環著他細細腰,目光落在他潔白側臉上,嘴唇未動,情不自禁想靠近,卻微微一頓,慢慢移開了視線。
一路到了那懸崖邊,陳澄立刻朝前走了幾步。
崖頂風大,薄胤將身上大氅取下來,給他披上,然後抓著鎖鏈立在一旁,道:“不要靠太近。”
陳澄緩緩在懸崖邊坐了下去,他愣愣望著崖下,喃喃道:“你看下方,雲蒸霧騰……像不像神仙住地方?”
“他已經死了。”
“可他在我心裡,就是神仙。”陳澄手完全被大氅擋住,薄胤看了一眼,又將目光投向崖下,道:“你說是,便是吧。”
“我想下去,找他一起。”
“不要胡思亂想。”
“我說真。”
鎖鏈忽然一陣輕響,薄胤再次看向他,陳澄手還在被大氅擋著,他陡然察覺不對,一步上前——
陳澄狠狠將手中細細鎖鏈對他臉上砸了過來,薄胤側身躲過,隻是這一瞬間,陳澄已經飛身躍下懸崖。
他在雲霧之中翻過來麵朝上直直下墜,然後伸手,對著薄胤豎了個中指,順便吐了一下舌頭:“略。”
身影轉瞬被霧氣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