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臨海嘴裡咬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從幾近垂直的斜坡爬下來。
斜坡上隻有幾個小小的凸起能在上麵借力, 類似於攀岩, 但沒有任何防護工具, 雖然知道萬一真的不小心摔下去了,時刻監控著一切的傅哲會將他救下,董臨海仍舊緊張得滿身冷汗, 就連呼吸都是顫抖的。
過了十來分鐘, 他終於從二十多米高的直坡上下來了,雙腳踩到地麵柔軟淤泥的那刻, 腿一軟差點摔倒。
這是哪裡?
臨海將手電從嘴裡拿出來,嘴巴都酸的快要合不上了, 他呲牙咧嘴地揉揉臉,借著手電光觀察四周。
這地方完全不像城堡裡的哪一處,牆壁坑坑窪窪呈拱形, 上麵用五顏六色的彩筆畫了抽象派的塗鴉。花花綠綠,因為太過密集, 給人一種惡心的不適感。
他正在一條狹長的通道裡, 有一層淺淺的淤泥, 空氣中漂浮著陳舊的氣息, 像老式的下水道。
傅哲營造的幻境嗎……臨海走了一步, 腳踩泥水的聲音清晰回蕩在空曠的下水道中,將原本微小的動靜放大的無數倍, 嚇得他動作一頓。
“……”
臨海用力吞了口唾沫。
他抬頭向上看, 光束掃過頭頂, 照亮了那一串暗色的血跡。
就像有隻受傷的怪物從頂上爬過,留下了艱難的痕跡,貫穿了臨海視線所及之處。
手電的亮度有限,隻能照亮一小段路。
前進還是後退?
董臨海並未猶豫太久,他從口袋裡掏出枚硬幣,輕拋至空中再攥住——正麵朝上。
於是他便毫不猶豫地朝著前方繼續前進。
腳步聲吧嗒吧嗒,回響著逐漸遠去了。
在他身後,通道儘頭的黑暗中,一雙雙細長的紅眼睛悄無聲息地睜開,密密麻麻,豎瞳漆黑,緊盯著少年的背影。
與此同時。
汪雀氣喘籲籲地爬上懸梯頂端,懸梯年久失修,不太穩定,似乎隨時可能斷掉,上麵的鐵鏽粘了她一手。
在黑暗汙濁的下水道裡,她偶然發現了這樣一條出口,便試著走了走,沒想到路的儘頭是一條豎梯,她想著說不定能從這裡出去,便爬了。
汪雀一隻胳膊掛在梯子的橫杠上,另一隻手試著推了下,隻將沉甸甸的鐵門抬起了一條縫隙。
還好,不算太沉,應該可以。
汪雀調整好姿勢,將手臂橫著和肩膀平行,深吸口氣,奮力地用肩膀去頂。
隨著她的用力,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懸梯發出難以承受的吱嘎聲,這是個不太方便使勁的姿勢,幸好經過這一陣的訓練,她已經掌握了很多發力的技巧。
汪雀咬著牙,隨著刺耳的吱嘎聲,她將沉重的鐵門頂到一邊,留出了一道堪堪可供她通過的寬縫。
她手忙腳亂地趕緊擠進去,懸梯終於在最後一蹬的威勢下發出斷裂的響動,大半截掉入下方的黑暗,數秒後發出沉悶的落地聲響。
有風吹來。
皮筋在她擠進鐵天窗的時候被蹭掉,長發散開,被吹得淩亂遮住麵孔,其中有一縷漂亮的深藍色。汪雀抬手將它們攏在耳後,眯著眼看那輪仿佛正掛在前方天空中的巨大紅日。
她緩緩站起身。
天台,狂風,夕陽,仿佛正在燃燒的天空。
一切的一切,都那麼讓她自靈魂深處感到恐懼,仿佛就要將她帶回那個地獄般的傍晚。
逃。
快逃!
這個念頭瞬間席卷了理智,在她原路折返的前一秒,一聲槍響從身後炸起,讓汪雀如同炸了毛的小獸般猛然轉過頭。
她滿是驚恐的眼中映出那個穿著校服的身影,同樣是屬於女孩子的纖瘦身形,但卻帶著巨大的兔子頭套。它三瓣嘴微微咧著,露出兩顆門牙,雙耳筆直的豎著,紅透的眼睛直直盯著她。
——宛若最邪惡陰暗的怪物披了潔白無瑕的外皮,盯著它期待已久的獵物。
那個女孩手中拿著把漆黑的手.槍,在她的腳邊,有一個新鮮的彈孔。
汪雀踉蹌著後退兩步,她死死盯著女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她隻能張嘴不斷急促的喘息著,一下接著一下,似乎已經無法感受到空氣的存在,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呼吸的頻率有多麼恐怖,已經到了過呼吸的邊緣。
隻有風聲。
女孩抬起手,在汪雀的注視下,將槍扔給她。
那把槍滑到了汪雀腳下。
汪雀低頭看了眼,仍舊緊盯著她。
【馬格南1911】
風吹起女孩校服衣擺,她抬起手,右手食指和拇指做了個槍的手勢,緩緩指在自己兔子頭套的太陽穴位置上。
如同在下達無聲的命運。
那輪龐大到仿佛要將人吞沒的紅日就在身後,天空絢爛得溫暖,一如還未出生時,母體裡最安逸的港灣。
兔頭女孩沒有任何動作,就這樣等待著,等待著。
汪雀蹲下身,將槍撿起來。
她的手抖的很厲害,但仍然根據重量估算出槍裡至少有四顆點45口徑的子彈。
她緩慢地打開保險,雙手持槍,太高槍口,對準女孩的那顆兔子頭。
那是無數次在噩夢中纏繞著她的身影。
手.槍已經自動完成了上膛,擊錘蓄勢待發,隻要扣動扳機,子彈就會立刻射.爆那人的腦袋。
就像爆開西瓜一樣,整個炸開,紅的血,複仇的快感。
汪雀食指墊在扳機護圈上,她手抖得幾乎不能瞄準,但姿勢仍非常標準,仿佛崔左荊就在她身後,提醒她肩膀後拉,身體側轉,手腕要直。
風仍在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