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對峙不知持續了多久。
兔頭女孩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她稍微歪了下腦袋,食指指尖做成的槍口戳進了柔軟的頭套裡,拇指向下輕輕一點。
砰。
這無聲的一槍霎時將汪雀苦苦壓製的所有回憶全都打破,昔日的一切終於再也抑製不住重回腦海。
天台,狂風,夕陽,仿佛正在燃燒的天空。
眼淚瞬間洶湧滾出眼眶,汪雀幾近崩潰地嚎啕大哭出聲,她抬起手將槍口對準自己腦袋,決絕地扣下扳機。
哢噠。
撞針擊空,沒有疼痛,沒有子彈射出,在她射擊的那刻,所有的一切都瞬間消失了。
飄著火燒雲的天空被一片昏暗取代,兔頭女孩恍若不曾出現,少年熟悉的麵容在她眼前,皺著眉頭,似乎在疑惑她怎麼了。
汪雀怔忪地緩緩眨了下眼,溫熱的淚流出來,順著麵頰流淌。
“還好嗎?”董臨海擔憂地問。
下水道的結構有點複雜,他繞了好久試圖模擬出個地圖出來,卻意外發現了靠著壁昏倒在角落裡的汪雀。
汪雀低頭看向自己雙手,沒有血。
方才的崩潰和恐懼仍然將她縈繞,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幾乎就要出血,哽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搖搖頭。
“明明就是有事嘛……”董臨海小聲嘟囔道,他四處看了看,眉峰仍皺著,黑暗的周遭總給他一股不太好的感覺。
“這裡不太安全,我們先換個地方吧,想辦法離開下水道。”
汪雀點頭。
董臨海伸手想要把汪雀拉起來,卻發現對方的手幾乎用不上一點力氣,就連握住他的手都做不到。
這是怎麼了?
臨海一頭霧水,顯然汪雀不想說他也就不方便問,少年抓了抓頭發,有點不好意思,但在情況危機的時刻,什麼害羞矜持都可以靠邊站。
於是他道:“要不我背你吧。”
……
董征走在長廊上。
走廊牆上掛了很多波斯地毯,和最開始的風格截然不同,有很多岔路口,很多門,很多方方正正的木頭箱子,但底部可以隱約看到滲出的暗紅色血跡。
通風口在頭頂發出呼呼的聲響,如同一隻怪物從喉嚨中低吟。
走廊現在可以榮升為董征最害怕的場景了,因為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個路口,或者剛剛經過的門裡會突然闖出來什麼東西,給你來個驚心動魄的“驚喜”。
他從各種奇奇怪怪生物的追殺下逃脫,撞上過n多次鬼魂,經曆過無數個陷阱——雖然基本上全都被他提前發現並破解了。
以至於董征現在的前進速度慢到了一個還不如老大爺遛彎的程度。
但董征知道,重頭戲現在還沒到來。
因為直到現在,他還沒碰到過維克多或者崔左荊當中的一個。
以崔左荊的性子,肯定會借機整他一把的。
董征走到走廊儘頭,試著開了開門發現被鎖死了,便回頭,去了中段的岔路。
走了大概四五步便是另一扇門,董征擰開把手將門打開,看到門口是一堵牆。
董征完全沒感覺到驚訝,類似的套路他已經經曆過了。
現在所需要的,便是回頭,再去找其他可能的出口。
但他並未貿然轉身,完全沒有玩過恐怖遊戲的董征此時此刻完全掌握了恐怖遊戲的套路,他深吸口氣,蹲下身,裝作係鞋帶的樣子。
然後低頭看到了從他身後一閃而過的腳。
運動鞋呈現在視網膜上的瞬間,董征矮身就地一滾,貼著牆壁躲開了擦著他肩膀過去的一刀,趁著對方刀勢無法立刻收回的空檔,躥出這一方狹小的岔口,到了相對來說寬闊的走廊上。
崔左荊挑了下一邊眉毛,黑色刀鞘在牆壁上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他當然不會真的用刀和董征對抗,雖說對自己的水平有信心,但萬一出了什麼事故,自己也要幫著承受傷害。
崔左荊拎著刀鞘轉過身,和董征隔著六七米的距離對視。說實話他暗中跟了董征一路,也故意製造了不少小動靜給他,公報私仇借機嚇唬害怕靈異現象的便宜主人,也正因如此,一路上董征的出色表現全都儘收他眼底。
董征的策略和智商毋庸置疑,與之相比體能和戰鬥技巧上劣勢便十足明顯。
崔左荊有意多加訓練董征這些方麵,他兩次來到純白地界,幾乎沒有見過智力和戰鬥同時強悍的朝聖者。
就像傅哲是首腦,但不像他可以鋒利武器,池鯉鮒奈奈能夠強化身體,能力的作用直接給戰鬥正麵的反饋。傅哲也是午茶會小隊裡也是正麵戰力最差的成員,甚至連身體素質沒那麼好的蘿洇都比不上。
董征的戰力也會因腦域開發的能力有所限製,但怎麼說,崔左荊還挺想儘力把他訓練成一個全麵發展的朝聖者,畢竟……畢竟會很有成就感嘛。
養成的快樂,大抵就是這種吧。
崔左荊有些能夠理解傅哲了。
崔左荊一身黑衣黑褲,襯衫最上麵一顆扣子開著,露出一小片鎖骨。他食指從褲子口袋裡勾出把鑰匙,晃了晃,道:“最後的鑰匙就在那扇門後麵,隻要你能戰勝我,我就還給你打開那扇門的鑰匙。”
“真有最後的鑰匙?”
崔左荊:“我騙你乾嘛?”
董征定定地看著他數秒,十分肯定除了打架這一條路之外就沒有其他能獲得鑰匙的方法了,便堅定不移地轉身,直接拉開他來時的門,走了。
崔左荊:“………………”
少年十分不滿地撇了下嘴,將鑰匙放回口袋,轉過身,毫不意外地看到身後的那扇門已經被打開了,董征正從裡麵探出半個身子。
與此同時董征也看到了出現在他前方的崔左荊,他愣了下,回過頭,崔左荊也正站在他身後。
而在走廊的另一頭,門被推開,他看到了正扭頭朝後看的自己,以及那門後的一扇門,又一扇門,無數的門。
無數的崔左荊以及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