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秋雨有一個秘密。
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曾經有一個好朋友,也算是好朋友吧,至少在認識她的前兩年,談秋雨的確把她看做最好的朋友。
她的那位朋友十分優秀,她長得好看,性格又好,一樣是美術生,但天賦極佳又努力,作品每次都會被作為例子特彆展示,她是老師的寵兒,同學們豔羨的對象。
她叫汪雀。
談秋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產生那種扭曲心情的,每次看到汪雀的作品被老師拿上去展示和台下汪雀明亮而喜悅的眼神,聽見課後同學們的羨慕和誇讚,她雖然臉上笑著,心裡卻覺得悶悶的,這種感覺愈演愈烈,後來直接堵得她都喘不上氣來。
談秋雨知道這種感覺不對,但她完全控製不住自己。每天她和汪雀一起吃飯,一起去畫室,一起放學出校門,笑著和她談天說地。在笑麵之下,是她心中不斷翻湧,仿佛硫酸一樣要將全身腐蝕的嫉妒。
談秋雨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能夠擁有用一切,美貌、天賦、好的人緣,憑什麼她卻不行?憑什麼自己就要比汪雀差?她也同樣很努力啊,憑什麼就是比不過她?
談秋雨知道學校裡同樣有一小撮女生並不喜歡汪雀,她們覺得她裝,在老師麵前裝好學生,在同學麵前裝淑女。談秋雨曾故意在汪雀麵前提起過,汪雀雖然說沒關係不用管,但談秋雨仍然注意到了汪雀臉上消失的笑容和眼中閃過的傷心。
她覺得很爽。
談秋雨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思非常危險,她已經想好了,等高考結束,她就徹底遠離汪雀,遠離這個每時每刻都讓自己感到自卑和嫉妒的“好朋友”。
直到一根稻草輕輕落下,將她給壓垮了。
那天她意外起的早了些,比平時提前到了畫室,在畫室門外聽到了自己喜歡的男生對汪雀的告白。
汪雀拒絕了他。
自己暗暗喜歡了許久,一直沒敢告白的男生居然喜歡汪雀?
為什麼。
為什麼汪雀能夠輕而易舉得到自己用儘所有努力都無法得到的東西?為什麼她們還偏偏是朋友?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明知道會受刺激覺得不舒服還整天跟汪雀待在一起?
談秋雨覺得自己病了。
她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心中的扭曲,她本來以為自己忍得住,直到在央美的校考中,她坐在汪雀的後麵,在考試的最後,她突然腦子一熱,想起之前從學長學姐那裡聽到過的故事——
她將白顏料塗了厚厚一層在畫的背麵。
於是悲劇早就準備好的□□終於被點燃,在天台上,麵對汪雀的質問,談秋雨崩潰了。她將汪雀推下的天台,並在她即將墜落伸出手求救時,無視了她。
從六樓墜落隻需要兩秒,汪雀是向後仰過去的,身形在空中得不到控製,最先觸地的是頭部,談秋雨清楚看到地麵上炸開的血花,沉悶的落地聲響隨後而至。
刺目的鮮紅讓談秋雨終於感覺到了恐慌和恐懼,滔天洪水般將她淹沒溺斃其中,她不受控製地後退著,轉身瘋狂朝樓下跑去。
她殺人了。她殺人了!
教學樓中尖叫聲此即彼伏,老師撥打著急救電話朝著樓下衝去,在警察和醫生趕來之前,談秋雨逃離了學校,她要逃,逃得遠遠的!
談秋雨第一時間趕到車站,顫抖的手隨便買了最近發車的車票,她坐上動車,在同學群裡得到了有關汪雀最後的消息。
當場死亡。
醫生從救護車上下來,隻能將麵容都已經變形的汪雀蒙上白布帶去停屍房。
教學樓的監控會看到最後一個上了天台的人是她,她和汪雀的矛盾鬨得全校甚至全市的藝術生都知道,所有人都會知道是她乾的!
不斷有老師和同學詢問她的下落,父母也很快打電話過來,麵對接連的信息轟炸,談秋雨將手機關機,她蜷縮在座位上,捂住耳朵,好像這樣所有事情就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在外麵躲了兩天,換了手機卡,躲避著警察的追蹤,談秋雨不知道自己能躲上多久,她的銀行.卡都被凍結,手機被追蹤,隻要使用身份證就會暴露行蹤,就連最廉價的賓館都沒法住,她已經十八歲了,需要承擔一切刑事責任,談秋雨清楚知道,故意殺人情節嚴重者要被判處死刑。
她不想坐牢,她不想死。
但在第三天,一切都改變了。
網絡上有關高中女生被害墜樓的新聞報告一夜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談秋雨試探著登上QQ,發現班級群裡沒了與此相關的任何消息,所有父母和同學老師打來的未接電話都沒了記錄,她的通訊錄和好友列表裡沒了汪雀的名字,就連手機裡之前拍攝的有關她的照片和視頻,也全都不見了。
談秋雨惴惴不安,她試著用了銀行.卡,發現已經解除了凍結,去銀行app查閱記錄時,也沒有曾經被凍結過的記錄。
她坐車回了家,因為她實在受不了這樣東躲西藏的生活了。
到家的時候父母正在忙自己的事情,稀鬆平常地讓她過會兒來吃飯,談秋雨衝進臥室翻箱倒櫃地想要找出汪雀之前送給她的那些禮物,卻什麼都找不到。
她瘋了似的挨個給同學發消息問他們還記不記得班上畫畫最好的女生,同學疑惑回答:班上畫的最好的人不是你嗎?
談秋雨跑去學校,展示欄上有關汪雀的東西全都不見,班級的花名冊上沒了這個名字,她一直以來的座位屬於另一個休學在家的同學。
她打聽了汪雀父母的消息,卻得知那對夫妻沒有孩子。
談秋雨甚至去了太平間,沒有,什麼都沒有。
所有人都忘記了汪雀,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個世界上一樣。
除了她。
在確定了這件事後,談秋雨就決定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裡,到死也不會說出來。
她原本因為陷害汪雀而被舉報取消的藝考成績恢複,成功考上了最心儀的學校,她是同學們豔羨的對象,老師的寵兒,父母的驕傲,在那個每個方麵都壓她一頭的好朋友消失後,她成為了最優秀的。
惶恐的心逐漸安定下來,種種跡象表明汪雀是真的被這個世界徹底遺忘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顯然,這給了她重新開始人生的機會。
談秋雨也開始試著忘記汪雀,忘記這個曾經差點將她毀掉的錯誤,但她做不到,無數個深夜裡,汪雀出現在她的夢中,渾身是血的讓她償命。
汪雀成了她的秘密,她注定會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談秋雨順利讀了國美,一年級的暑假跟著老師去上海學習,有幸參加了一場慈善畫展。
畫展上全都是有錢人,臨行前老師囑咐他們一定要謹言慎行,談秋雨嘴上應著,卻在暗暗地想能不能借這個機會認識幾個有錢人呢?
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她在畫展偏僻無人的走廊上邂逅了那個青年,他約莫剛剛二十,身材挺拔,少年的稚氣幾乎全部褪去棱角更加分明,頭發剃得很短,周身散發著淩厲的氣質,就好像穿在他身上的不應該是西裝,而是一身警服。
他在談秋雨的畫前停了下來,認真端詳著,兩分鐘後,他轉頭看向一邊的女孩,問:“請問這是你的畫嗎?”
談秋雨的心狂跳起來,這幅畫曾經是汪雀畫過的,在她消失後,自己按照印象中重新畫了很多她的作品,雖然仍有區彆,但也足夠有靈氣。
“是的。”她回答道。
青年點點頭,他後退一步整體的看了下,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和悸動愈發強烈。
是什麼呢?
“我想買它,出個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