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調處的四人一夜沒睡,楊品半夜裡被市裡的領導班子叫走開會到現在還沒回來,蕭靜跑去鳳凰山下跟著交警部門一塊兒寸寸搜索惡鬼出現時有可能留下的線索,趙新書跟網監部門配合著關注網絡上湧動的信息流,陳友孝一幀幀地重看道路監控指揮中心發來的視頻錄像,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天光漸亮,陳友孝揉了下乾澀的眼睛再度點上一根煙,他將視頻錄像中較為完整的畫麵都截了出來並利用建模工具大致搭建了個“惡鬼”的3d模型,但因為對方體表覆蓋的深綠色火焰是活動著的,這個惡鬼的3d建模並不怎麼精確,隻能大致判定是個高度在一米八左右的男子,體格較為健壯、約莫有八十公斤左右的體重;再結合民眾拍攝到的距離較近的照片,確認火焰下穿著的衣物上身是件黑色夾克衫,下|身是能大致判斷出屬於牛仔褲的長褲,再多的信息就沒有了。
“老陳。”趙新書拎了袋早餐過來放到陳友孝辦公桌上,捏著眉心在旁邊坐下,“網上爆出周康的根底了,網監那邊也查到爆料人的ip地址了……”
“查到了?!”陳友孝精神一振,上次張如泰死亡前後網絡上爆出信息的id雖多,但卻似乎是老手黑客所為,這些賬號的ip地址追蹤到最後居然是中東某國的衛星。
趙新書表情複雜,苦笑道:“查是查到了,但這個爆料人應該不是我們那個老對手的手筆……ip地址顯示的是k縣,你記得這個地方不,兩千年前後……”
陳友孝奇怪地看著老戰友,他畢竟是這個年紀的人了,熬夜後思維運轉要比平時慢得多,哪怕趙新書刻意提到兩千年前後這個提示,他也是隔了好會兒才反應過來,慢慢張大嘴巴,眼睛裡的血絲紅得嚇人,臉頰兩側肌肉更是不住抽搐:“……k縣……你說的是k縣煤山重大塌方事故?!”
趙新書沉痛點頭:“k縣煤礦九幾年國家就喊停了,那邊本來就是貧礦,又位於深山老林裡麵交通不便不利於開發,索性喊停恢複環境發展新興農業養殖……但是當地的一些私人礦主並沒有停止開采,私底下依舊偷偷開采私煤,直到九九年的時候發生重大塌方事故被揭露出來才強行封停……”頓了頓,趙新書毫不掩飾他的厭惡之情,頗為鄙夷地道,“這件事情曝光後k縣及周邊鄉鎮三十多個乾部集體落馬,是g省幾十年來首例塌方性重大瀆職**案,但……其中最大的一尊保|護|傘卻沒有被追究,反倒是轉到市裡當了個部門主任……你猜這個人是誰?”
“……周康。”陳友孝額頭上爆出青筋,那個時候他還在念大學,但也知道k縣的塌方事故造成的後果有多慘重,“這個事情裡麵我記得最惡劣的是那些私人煤礦都是黑礦,工人全是非法拐騙過去的,事後處理力度從重也是因為這個,就這樣周康都能逃脫?!”
趙新書冷笑:“這應該是他那個給力的老丈人給他這個女婿黨最後的一次‘照顧’,後來周康不就老老實實在市級部門呆了這麼多年?還一直作風清廉,不收取賄賂不敢在外麵亂來……真的是感人啊!感人至深!”
陳友孝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華夏國講人情講關係講了幾千年,不是幾十年的時間就能扭轉過來的,彆看現在是法製社會,人們要辦事兒了還是習慣於找熟人、講人情,也認為照顧有人情關係的人是理所當然的事——最悲哀的是連平頭老百姓都不認為這種習慣有什麼錯處,乃至於老百姓要辦什麼證件、要跟窗口部門打交道,也更信任所謂有關係、有人情的人。
長吐口氣,陳友孝喃喃道:“……楊處長那邊怎麼說?”
“還在和領導們開會。”趙新書略有些諷刺地,“當然了,這次是誰也不可能伸手幫周康、也幫不了了,我看市裡的領導很有索性把周康的棺材板再壓一壓的意思,打死老鼠反正又不費力,還能緩解下輿論環境。現在這個情況又不是十幾年前,領導們碰頭開個會,說封口就封口。”
“老趙,你就管一下嘴吧!”陳友孝瞪他一眼,“不是你這張嘴,評職稱你早就評上去了!”
“嘿。”趙新書不接這話,看了眼陳友孝的屏幕,“咦,你倒騰這個做啥的……”他想到了啥,挺驚訝地,“不是吧老陳,你難道認為這個惡鬼隱藏在人群中?”
“大膽假設嘛。”陳友孝道,“你看,雖然看不清楚具體款式,但這個惡鬼居然穿夾克衫牛仔褲,對於一個封印多年的老鬼來說是不是太時髦了點。”
“所以你認為這個惡鬼不殺人的時候是混在人類社會裡麵的?”趙新書想象了下,不由得打個寒顫,“這麼一想就有點惡寒了啊,一個殺人、吃人靈魂的惡鬼居然窩在人堆裡頭?”
“你都覺得惡寒,就更彆說其他人了……”陳友孝苦笑,“流出去的照片這麼多,遲早有人會發覺這個鬼穿的是現代的衣物,那又是新一波的輿論震動。”
趙新書再次表情複雜,沉默半晌後道:“這麼看來就真的隻能向社會公布這個惡鬼的信息了……起碼一個隻殺罪惡滔天者的惡鬼不會引發大麵積恐慌,但是搞不好又會引動一些治安隱患,甚至還會讓一些邪教份子跳出來興風作浪……唉,我不是楊處長我都覺得頭疼了。”
陳友孝的結論很快通過小組短信發到楊品的手機上,開會開得頭大的楊品掃了眼短信內容,額頭青筋跳得他神經性頭疼——這位出身官n代的楊處長進特調處並不是來鍍金的,他本身就是很對蕭靜這種超凡同胞有興趣的人,眼巴巴跑來a市也是抱著為國家尋找更多生物科技、生命科學領域多樣化研究樣本而來,完全沒想到等待他的居然是這麼個讓人難以預料的局麵。
把組內同事的發現講述了下,於是……在座的a市市委|書記、副書記、市長、常務副市長、紀委書記、公安局長等幾位領導齊齊傻眼。
不公布消息、引起大麵積恐慌及後續一係列狀況,市主要領導人全體都得負責;公布消息、引起無知市民效仿肆意攻擊他人、導致邪教份子借機生事,市主要領導人也要全體負責。
……我有很多句mmp現在就要講。
華夏國這個自二戰後的廢墟中浴火重生的國家還處於上升期,這個時期的國家官僚有個比較明顯的特色是敢於任事,因為庸碌之輩是沒法兒在競爭激烈的組織內部上升到一定高度並且能坐穩的。市委|書記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權衡利弊後,咬牙拍板道:“可以考慮公布這個惡鬼的存在及一定程度內的基本信息,但是公布的時機和允許公布的內容我們得掌握好。現在的輿論環境大夥都知道,越是壓製越是反彈得厲害,必須正麵引導……”
在這種時候打官腔全無必要,市委|書記的發言等於是把責任的大頭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這當然是有風險的,但相比推諉拖延導致事態失控惡化倒不如拚一把掌握先機——傳說中的鬼物直接登台亮相上演公路追殺,這麼個日新月異變化的世界再用保守的目光來看待已經不合時宜了。
市委|書記的意見是迅速補發一份官麵上對周康的處理公告,意為周康這個人本身就是華夏國官場的毒瘤、是即將被清理出隊伍的敗類,而我們a市政府和領導班子是站在正義的這一邊的,絕不與周康這樣的人為伍;至於殺死周康的惡鬼,則先行保留態度……總不可能承認惡鬼殺人有其合法性,那還不亂了套,從政府的角度出發這個惡鬼的行為肯定是違反法律的、擾亂社會治安的,必須被嚴厲防範懲罰的,a市政府已經展開相關偵查工作,務必不使其影響到大眾的日常生活和生命安全——這種話說出來不一定有用但態度一定要有,雖然我們目前根本拿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惡鬼沒轍但我們並不會撒手不管,我們是態度很堅定地反對這種行為並且會開展相關工作去防範、預防的——先把這個鬼物放在不正確的立場上表明官方態度,這個很重要,至於之後……實在是無法以人力手段對付對方的話,再曝出這隻鬼物隻殺惡人的特殊性、捏著鼻子考慮“統戰”也不是不能商量的事情,隻要能把負麵影響降低到最低,市級領導也是可以適當降低一下節操地,一切為了穩定!一切為了和諧!
楊品注意到市委|書記咬牙切齒發言時其他的領導們雖然嘴角不住抽但並沒有人發聲反對,他就明悟到a市的不明原因暴斃案並非隻有陳友孝和趙新書這倆人私下進行過調查……在座的諸位沒準兒都關注過。
……華夏國的官場沒有幾個蠢材啊,楊處長如此想到。這麼看來土地爺現身事件雖然嚴格進行了保密工作,但這些a市的地頭蛇也絕非一無所知。
世界真的變了。早幾年就知道蕭靜存在的楊品,晚了挺多時候才發出這樣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