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龍局長便隻能跟著歎氣,轉臉看向主任辦公室窗外、特意蓋得比較蔥鬱的花園……
花園裡或坐或站著百餘名精靈,還有十幾個人類、和即使在原住民中也十分稀少的侏儒族,工作人員正在組織他們聽音樂會,音響裡播放的舒緩音樂大約很有效,好歹王龍局長沒看見前幾次來時那種一群人抱團發瘋搞得工作人員焦頭爛額的場麵。
安蓋爾公司的管理者會把一部分奴隸當成性|奴,這些性|奴大多沒有撐到華夏人前來,少數幸運地活下來的這些也都染上了重度的精神疾病——幾乎所有人都有抑鬱症和狂躁症、有嚴重的自殘傾向,更糟糕的是……他們幾乎都沒有家人可以依靠,沒有親屬可以靠語言或行動勸慰來緩解症狀。
陳教授沒有來之前王龍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這群患者中的其中一個拿打破窗戶後獲得的玻璃碎片把自己的手割成了血葫蘆,靠著這種難以理解的自殘行為才能讓他將情緒鎮定下來,和沒事人一樣坐在地上吃東西……這人是個男性精靈,據說在淪為奴隸前是某個精靈部族中的強者,有極強的自尊和驕傲的心,認為自殺是懦弱者的選擇,便采取頗為極端的手段試圖“正常”地活下來……
這名患者還算是至少有求生欲,更多的就是將解脫的希望放在死亡上的其他人了……為了避免出現“收屍”這種慘痛後果,王龍當時不得不把窘迫的人力再抽了些出來專門盯住他們。
“陳教授,我在想啊,是不是讓他們也進行一些簡單的、可以在保護中心做的工作?”王龍局長壓下心中憐憫,跟陳教授說了他的想法,“我們地球人現有的精神類藥物對他們作用不大,光靠工作人員安排組織很難有效地讓他們從陰影裡走出來,那麼不如活用一下辦法,用彆的方式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你覺得呢?”
“我最近也是在想這個問題。”陳教授點頭道,“對自己和對世界絕望、潛意識裡認為自己沒有生存理由這一病症是他們挺多人心裡的死結,那麼從側麵想想辦法、讓他們知道自己是有價值的人這點應該是可以去嘗試一下的。不過這個輔助手段我認為要搭配藥物治療才有效果,王局長你要有心,就幫我催一下藥理實驗室那邊……”
王龍不由得苦笑,催促藥理實驗室的人排隊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還用得著他上……異界原住民的常見病症一部分可以通用地球的藥物,但還是有很多現有藥物沒法適應這邊原住民的需求,之前冬天很多人感冒的時候就差點兒因為兩個世界的適應性問題鬨出事故,為這,華夏醫學科學院藥物研究所直接把藥理實驗室都搬過來了。
王龍局長來保護中心倒也不隻是來閒逛,安置的人裡麵有幾個是王龍局長從安蓋爾的分部救出來的,對王龍比較信任,他來了工作人員就會安排王龍跟這幾名患者見一下麵、談一下話,也算是一種輔助治療的手段。
目前為止仍舊得依靠一定程度的自殘手段才能保持理智的男精靈名字叫樹,穿白大褂的護士把他帶到會客室的時候,樹對著王龍露出了個很淺的笑容,這並不是說他走出陰影,而是曾經受到的教育在影響著這名森林精靈。
王龍觀察了一下樹露在寬鬆衣袍外的手臂,大約是護士盯得比較緊、沒有增加新的傷口。護士稍稍按了下他的肩膀讓他坐下時,樹的神色中隱約有些焦慮,倒也沒有明顯地反抗護士的輕微接觸。
保護中心的護工人員要麼是陳教授帶來的學生、要麼是從國內高等學校借來的護理、精神科、心理學學生,這些年輕人要說靠武力壓製住病人是不可能的,但是要管住病人還真就隻能靠華夏人特征明顯、且氣質稚嫩的學生——病人就算發瘋也不願意傷害華夏人,比如說樹這種武力上能拆坦克的,限製他自殘要靠蠻力的話起碼得來一個班的特種兵……
王龍知道這個精靈的自尊心很強,每次見麵的時候他都會把自己心底的憐憫隱藏起來、像是跟正常人打交道那樣跟樹簡單地談幾句話,這次跟樹用好容易才學會的精靈語問候幾句後,王龍便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樹,我想請你幫我一些忙,這是我私人的請求,如果你為難的話,拒絕我也沒關係。”
樹的眼睛稍微多了些神采,輕微點了下頭。
王龍點頭,像是跟朋友抱怨那樣說了一番鎮子裡人手不足的問題,又提到上麵給他安排了個需要儘快完成、又有保密需求的任務,實在是沒有人手去完成這件任務的他隻好來找朋友幫忙……
被王龍當做可以求助的朋友對樹來說似乎是很讓他高興的事,居然主動問了些如何完成這個任務的問題,最後竟然很有積極性地向王龍建議:想在保護中心中完成任務最好獲得中心主任陳教授的支持。
需要被人需要,這大概是所有智慧生物在靈魂深處都會產生的需求,因糟糕的經曆而變得沉默寡言的樹在這次見麵結束後居然主動地去聯係中心內的其他病人、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幫忙“完成王龍局長的請求”,除了那些自我封閉拒絕與外界產生聯係的重症患者外,還真有不少人答應了他。
眼見情況大好,迫切的陳教授便找上王龍商量應該交給這些病人什麼樣的任務比較恰當,商量來商量去、他倆還真找出個確實具有相當難度且在初期必須具有保密性的任務來——讓這些受創後應激障礙症患者編寫符合實情的成人教育普及教材。
這實在是個神腦洞……這群患者不能正常融入社會固然是因為他們都有糟糕的經曆,但同時也是因為他們確實是原住民中想太多的群體,王龍和陳教授便打算讓他們去麵臨另一個必須想更多的問題上去:這份成人用的普及教育教材毫無疑問是不符合原來的熊貓人星球社會環境的,不承認什麼王權神授、也不允許傳播任何封建思想,在向成年原住民普及教育的同時還要教導他們違背之前約定俗成的常理和認知、讓他們學到融入新社會的技能、用潛移默化的方式將剛從封建時代跳出來的人們送進以文明為標準的新型社會中去……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難以想象的挑戰,身為森林精靈、骨子裡麵把對森林女神的信仰當成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樹,對王龍拿出來的要求完全處於呆滯狀態……
“神既然沒有拯救我們,我們為什麼還要去信仰神呢?既然我們都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救世主、要自救隻能靠我們自己,那麼當然沒有必要讓大家去認同神那套規矩了。”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王龍局長非常自然地道,“我們華夏人會來到這裡是因為華夏人的祖先與你們的祖先是朋友、我們兩個星球的人是自古以來的兄弟姐妹;我們華夏人有能力把殖民者趕走是因為我們早幾十年就破除了封建迷信、建立了新社會,這才有組織力把武器裝備送過來、把救援物資送過來。你看,你們也好,我們也好,都沒從神那裡得到幫助,我們要走向更好的明天隻能靠自己的雙手,如果要信仰的話,比起拜神倒不如拜自己比較實惠了。”
樹瞪圓了眼睛,對華夏人這種骨子裡流淌著的、把信仰當成做交易的態度一時間居然無話可說……
患者中除了樹這種以為信仰神十分自然的人外,還有認為貴族統治是天經地義的人,比如兩名從z-21分部解救出來的人類奴隸,就是之前熊貓人大陸那邊某個領地上的貴族後代,因為生活優越的關係年紀比較大了還頗為細皮白肉,被當成性|奴、救出來後自認活著就是玷汙家族榮譽一心尋死;聽到王龍局長要求她們編寫出不承認貴族地位的成人教材,這倆個貴族人家後裔、甚至繼承排名順位較靠前的人差點兒沒傻掉。
對她們兩位,基層民警走出來的王龍局長靈活地換了個說法:“這當然是因為殖民者侵略的時候所有的貴族都沒有儘到保護領地保護領民的職責,人民納稅給領主是求領主保護的,對吧,結果領主們享受了人民那麼多年那麼多代的榮養,沒有保護好人民不說自己也填進去了……既然這樣,我們當然不能承認以前的貴族有多少優越地位了,要是以後出現新的貴族、能夠確實地儘到保護人民的職責,那個時候我們再去尊重他們也不遲。”
他這話看上去似乎並沒有表露出打土豪打貴族的赤果果態度,但其實也全都是坑……要保護人民就得麵對安蓋爾公司的母星、那個科技側的強大星球藍星,要是哪家貴族真能有這本事,華夏人絕壁會衝丫豎起大拇指,然後帶著魔界雇傭軍揮軍而至,看看丫到底有多能打……
這種赤果果的、隱藏著階級鬥爭的教材編寫工作丟給保護中心這一群成天想太多又確實是智商在原住民中比較高的群體,陳教授撫須而笑大讚計劃通——他倒不認為這群患者真有編寫得出通用教材的本事,但短期內肯定是沒有餘力去琢磨怎麼求死怎麼死這種頭疼問題了。
這邊保護中心的事敲定,另一邊鎮子各個生產隊的夏收夏種工作也結束了,有農業大隊帶過來的農機輔助、又有技術員下到生產隊帶領收獲播種,就算是一群沒點出農夫技能的原住民也不可能在種植大豆小麥上出什麼問題……這兩項作物本身就是很皮實的。
半年的農業生產隊模式下來農業大隊也差不多摸出原住民的農夫素質了,報告交上去後,兼職公安局長、法官、鎮長等職務的王龍局長便將全鎮上下千多名生產隊隊長召集起來開了個集體會議,會上,王龍局長通報了生產隊的改組計劃:
首先,千多支生產隊將重新重組合並精簡、減少到三百支,將不適應農業生產的人從生產隊裡抽調出來安排其他工作。
農業大隊技術員認為確實有不少原住民是不適合進行農業生產的,當然春天的時候組建生產隊原本也不是真要搞出這麼大的農業隊伍,本身耕種鎮子周邊平原並不需要這麼多農夫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華夏人需要一段比較長期的時間來深入了解原住民,利用生產隊模式讓這些來源亂七八糟什麼都有的這些原住民養成工作習慣、養成講規矩講秩序的習慣,並鍛煉出一定程度的服從性。
走一步算三步看十步是華夏人的習慣,可是原住民們不知道啊,王龍局長話音一落參加會議的千多名生產隊長們便開始緊張、開始交頭接耳,春季編組的生產隊模式是以約十餘人為一組、十組為一個隊,每五支生產隊負責一個區域的聯合耕種,在原住民原本的強悍體質和農業大隊安排的農機輔助下,說實話活兒並不沉重,還比較輕鬆……也就是分配的責任田比較遠的地方大夥兒需要提前出門半小時走十幾公裡路程罷了,這麼點路程對原住民來說和散步是一個意思。
就算是在被殖民者入侵之前,這種跟玩兒一樣就能養活自己還能活得比較好、物資充沛(相對而言)的生活就很罕見了,現在要減少掉這麼多的生產隊、隊長們就很緊張,生怕自家的隊伍被選中,這樣的話自己在隊裡其他人那兒實在不好交代——生產隊的組長隊長都是自己選出來的、大家比較信任的人擔任,來參加一次集體會議把大夥兒的飯碗丟了,這個責任沒誰擔得起。
一名長著豹子頭、有明顯獸人特征的生產隊長便鼓起勇氣舉手,被點名後站起來發言:“我、我的隊伍或許並不是很擅長耕種,但是大家都很願意學習,請給我們多一些機會,不要把我們生產隊解散。”
王龍認得這個長著豹子頭的生產隊長,因為他的腦袋實在很有特色的關係……華夏人私底下給他起了個外號叫林衝,然後吧他本人覺得林衝這個名字雖然古怪但比他原來的名字好聽,便真的改名叫林衝……
“精簡生產隊並不是說不認可你們的勞動、也不是說不給大家學習機會。”王龍局長笑嗬嗬地道,“我們華夏人有句話,襪子都有利用價值,何況是大活人呢?隻是各人的才能是不一樣的,有些人腦子靈活不會打架,難道說他那個靈活的腦子就沒有用處了嗎?當然不是,隻不過是他的腦瓜子沒有發揮的地方罷了。所以說呢,不適應耕種、在種植方麵沒有才能,不表示在其他方麵就不出彩了。而我們現在生產隊改組精簡,就是要解決這個大家的才能沒有合適地方去發揮的問題。比如說你,林衝,誰要說你很會耕種,那他肯定沒有說實話。但是說到空閒的時候進山林打獵、去草原上追捕野鹿,那咱們鎮上能跟你比本事的絕對沒有幾個。”
乾了十幾年民警、能勸說婆媳不合的人家手拉手回家去做飯晚的王龍局長調皮地衝林衝擠擠眼睛:“現在我要說,咱們組織上把林衝的生產隊解散了、把他隊伍裡擅長種植的人調去彆的大隊,然後讓我們這個捕獵能手帶一個專門的護林隊,讓跟他一樣的人都歸他管,專門在平原周邊巡邏、抓抓那些破壞莊稼的野豬野鹿兔子、順帶給大家解饞打牙祭,大家說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