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三十八歲的內田東, 在小學時期也曾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但很不幸的是, 小學還未畢業, 內田東的父親就因日本經濟泡沫崩潰而破產……
上世紀八十年代, 美國人在廣場協議後將經濟危機壓力轉嫁到日本市場,當時的日本政府為了應對日元升值采取金融緩和政策、產生了巨量的過剩流通資金, 而可笑的是當時的日本人卻丁點兒沒有發現日元劇烈升值背後的恐怖危機,興衝衝地揮舞著鈔票衝進股票期貨交易和土地交易市場, 造就出一時鼎盛的經濟指標——也就是所謂的經濟泡沫。
當這空前鼎盛的經濟形勢無法與實業相結合時, 泡沫消融便在所難免。內田東的父親名下數億日元的股票證券一夜之間變成白紙, 砸下巨資購買的東京都荒川區大片土地甚至還來不及開發便被銀行拿走抵債, 九歲的內田還沒來得及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便和父母一起被趕出了居住的大屋……
之後的人生, 對於內田東來說自然是和地獄沒什麼區彆,無法接受現實的父親自殺後他隻能跟母親相依為命,但過慣了闊太太生活的內田太太顯然不具備獨力工作以供養兒子的能力, 不得不進入風俗業出賣皮肉——然而就算內田太太風姿猶存, 能拿到手的恩客打賞也實在不多……土地交易市場崩潰打擊到的不止是一般人, 黑道也為之大量失血,而在日本, 風俗業大多由黑道經營, 還是合法經營。
如今,在曾屬於內田家的土地上、在當地工廠上班的內田東,已經差不多忘記了小學時經曆過的繁花似錦,就算他內心有再多不滿, 多年來艱辛的生活也足以讓他麻木得失去所有感受了……什麼夢想、理想,都隻是存在於漫畫裡的東西,就他這樣的人而言,至少他這一輩子是沒親眼看見過什麼夢想、理想能夠真實存在——他工作的機械廠小老板十年前還吵嚷著絕對不會繼承家業而是要當個偶像明星呢,結果靠著老爹的人脈擠進電視台打了幾年勤雜,還不是老老實實回來學著經營工廠了。
所以,當手機裡出現一個似乎是在玩cos草帽路飛的家夥口口聲聲說著理想夢想、還大言不慚問他敢不敢反抗這個世界時,驚愕片刻後內田東便無語地關掉了視頻窗口,嘴裡嘟囔著“超商的廣告企劃越來越誇張了”丟下手機到浴室洗澡,他可不想把身上的機油味染到被子上去。
廠裡提供的公寓是上世紀的兩層構造西式公寓,牆壁很薄,夏天還罷,冬天就會冷得人受不了,內田洗完澡後又裹上厚厚的睡衣才從浴室裡出來,開了瓶啤酒後,他下意識地又把丟在一旁榻榻米上的手機抓了過來。
“誒,我不是關掉了的嗎……”手機屏幕上那個視頻對話的窗口居然還在,畫麵倒是沒有了,卻留下了時間和地址,“開什麼玩笑啊,讓人半夜四點去千代田區?電車都停運了好嘛!”
吐槽完了內田才發現不對:“等等……不是超商廣告企劃?”
內田有點懵,猶豫了一下又趕緊刷開2ch的留言板,卻見版麵上多出了不少和他有類似遭遇的人發的討論串:
“有沒有奇怪的人跟你視頻通話還叫你半夜去千代田的?”
“現在的偶像企劃在搞什麼啊,半夜開粉絲見麵會?新的惡搞形式嗎,不會是拍低成本鬼片騙人去當跑龍套吧!”
“看到一個扮相特彆像怪醫黑傑克的人,是要拍真人化電影嗎,沒有見過的演員呢。”
看來收到這種古怪視頻的人還很多,也有不少人跟自己一樣的不以為然,這讓內田鬆了口氣——如果對方隻找了他一人,而他又沒有理會的話,感覺就會很有壓力。
但是……有抱持否定懷疑態度的人,也有似乎當真了的人,版麵上很多帖子甚至在大喇喇地討論著對抗世界、乃至反抗日本政府之類的驚人話題,內田隨手點開了個四百多層的討論串,就見裡麵有很多措詞語氣看上去比較幼稚、全用平假字在發言的人,發言全是什麼“日本要改變了嗎”、“歐洲出現貞德、對麵大陸出現長得像明星的土地神,日本也出現用漫畫人物為外形的神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去看一看不就好了,我在新宿,有人跟我一起嗎”、“好啊,分擔打車費用的話算我一個”之類的話。
內田越是刷新2ch便越覺得心中不安,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在不安什麼,隻是隱約覺得這好像是件很嚴重的事情;當發現有不少討論串到後麵都變成了互相邀約結伴前往千代田時,內田的壓力大到完全坐不住了。
“是有人想要利用網民發起什麼輿論事件嗎?千代田區又有國會、又有省廳、又有最高裁判所、又有皇居……要出事情的啊!”內田額頭上開始冒汗,他的人生雖然很不怎麼樣,但他確實是得益於小時候接受過的精英教育、秉性算得上是正直,“是不是應該報警……對,確實應該報警!”
和內田東一樣選擇報警的人不少,位於東京都千代田區霞關2丁目的警視廳本部報警電話從十一點半開始便響個不停,市民提供的報警信息很快在情報管理課彙總並轉到公安部——日本公安部類似於華夏國安,負責調查日本共|產|黨、市民|運動、反全球化運動、邪教團體、暴力集團、極左極右勢力等。(敲黑板,在日本**思想屬於危險傾向,我們這代人開始就沒啥意識形態戰爭的意識,但是資本主義和**在一些國家和地區是絕對涇渭分明的。)
公安總務課警視小笠城受命接手此事,不到四十歲的本部精英小笠警視趕到總部時,公安第四課的警部已經把市民報警信息彙總與2ch上造成影響的討論串信息交了上來。
“四個cos動漫人物的怪人想在千代田生事?就利用那些瀏覽2ch的人?”小笠警視挺不可思議地,“就為了這個,讓我在半夜一點從中央區趕過來、丟下對暴力集團的的調查?”
“本廳認為,這很有可能演變成**。”四課的警部頗為疲憊地,“事實上……從半小時前開始就有大批年輕人從新宿、涉穀、千代田往千代田轉移。”
“交通課的人在乾什麼,不會設卡攔截嗎?”小笠警視皺眉道。
“時間太晚……好吧,這些趕往千代田的人利用的是不同的路線,甚至有騎著自行車過來的。”四課的警部無奈地,“就算交通課的人現在立即進行攔截,我們也無法準確命令他們要攔下什麼樣的人……畢竟趕往千代田的這些人都是普通市民。”
“……”小笠警視眉毛一跳,他發現這個事情似乎有些不簡單,“讓我看看那四個怪人的召集視頻!”
突如其來的通訊視頻被很多人用手機或是直接用電腦上的屏幕錄製軟件拍了下來,甚至警視廳本部就有值班的警員收到了通訊視頻……所以這會兒小笠警視自然是能夠看到四個怪人的畫麵的,然後他就驚呆了。
“是哪個家夥讓這些混蛋混進皇居的?天皇出了問題誰能負責!”小笠警視指著畫麵中那個cos魯路修的怪人怒道,“這是哪家公司的藝人?!”
“警視,國民檔案中查不到這四個人,我們認為很有可能是外國人,甚至是非法入境的外國人。”警部忙道,“還有……您看這個。”他點了下cos貝吉塔的怪人畫麵,“這不是合成圖像,這個人在視頻錄製時是確實漂浮在半空中的,我們的同事一致認為,這個怪人團夥很有可能具備飛行之類的超凡能力……”警部深吸口氣,無比沉重地,“華夏國出過兩季《超凡對決》,裡麵有不少人能夠像這樣飛行到空中——外事二課(負責華夏、朝鮮等社會主義國家的間諜,以及從該地區非法出口戰略物資案件的部門)的同事認為這些怪人很有可能來自華夏國,警視,這是華夏國的陰謀!”
小笠城警視的麵皮當即狠狠地抽了一下……東亞人的長相都差不多,隻要過得了語言關都能互相冒充,四課、二課這邏輯沒毛病。但是吧,華夏國那邊拿著超凡資源滿世界炫耀後日本政府這邊費儘了心思也沒能沾到點超凡的光、甚至連看戲的資格都不足夠,要說華夏國這麼大手筆的丟出四個沒露過麵的超凡底牌就專門來日本這邊玩玩網絡輿論手段,那麼除非華夏的對外部門都腦子被門夾了——全世界的黑市都在天價懸賞超凡者細胞組織,拿金娃娃去當苦力用也不是這麼玩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小笠城警視也不是不理解四課和二課的同仁在打著啥主意……要是日本這邊自家出了超凡、這超凡卻根本不向日本政府靠攏而是裝神弄鬼地借助網絡製造事件,還矛頭直接地對準了作為日本政治腹心的千代田,那麼這個玩笑也是很不好笑,一旦傳開來日本政府就會成為全球笑柄,搞不好首相又要換一個——那還不如把黑鍋栽到華夏國政府頭上呢!
心裡麵快速地把這破事兒琢磨了一遍,小笠城便決定順水推舟接受四課和二課的說辭,堅定地道:“沒錯,目前全球擁有超凡的僅有華夏國一家,這次的事件怎麼也跟華夏國脫不了乾係。我現在就去請見白鳥議員,你立即聯絡防務省,務必要將四名試圖聚眾生事的怪人生擒活捉、取得口供!”
四課的警部長出口氣,恭恭敬敬地點頭應是——這事兒要怎麼處理其實大家都有數,攔不住聚過來的民眾那麼直接在對方舉行現場煽|動的地方埋伏提前抓走聚眾的四人就完事了。華夏國的《超凡對決》早就暴露這些超凡人物的能力上限了,對戰是可以打得漂亮好看,真打起來不會是軍隊的對手。比較麻煩的其實是這四個疑似日本本國超凡的怪人抓起來後的歸屬權問題——政府想要、大企業大財閥也想要,乃至政府內部不同部門都會有不同意見……反正四課和二課一想到爭奪這四個本國超凡會引起什麼樣的問題就壓力賊大,現在小笠城警視願意把麻煩接過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這位公安部的警部一時間忽略了小笠城讓他聯絡防務省意味著什麼,等他跟小笠城分開後直接被警視廳副總監攔住時才發現他這邊的麻煩並沒有解決——啟動警視廳的機動警察還是自衛隊這一點,要是平時的話任何警視廳的人都會自然而然地先找“自己人”……但在這種要同時抓捕四個能力不明超凡的情況下,當然是裝備更齊全的防務省更可靠。這是個常識,然而有時候說出常識也是會得罪人的。
關鍵時刻,這位四課的警部啟動了他長期應對國內外國家安全工作、應對各種紛繁情報的靈活大腦,搶在副總監嚴厲地質問他前先把鍋甩到了小笠城警視頭上:“小笠警視正前往拜會白鳥議員。”
警視廳的副總監估計這輩子就沒這麼給一個警部堵過肺管子,當時那張硬邦邦的臉上就漲成了豬肝色——白鳥議員是東京都議員,和防衛省副大臣的關係十分親密。
但在這個時候、站在警視廳本部裡麵的副總監也沒辦法拉下臉來罵娘或是申斥公安部立即召回小笠城,所謂事可以做話不能說,大庭廣眾之下要是說出拿部下(機動警察)的命換警視廳的政績之類的話他的官位就差不多坐到頭了,所以這位副總監用吃人的眼神狠狠地瞪了眼警部後,也隻能是退後一步讓自己信任的部下跟著一塊去防務省——傻子都知道誰先把那四個傻不愣登的疑似超凡捏在手裡誰就會優先擁有歸屬權,就算是要讓出去吧好歹能混個人情,怎麼的也不能讓自衛隊把便宜占儘。
華夏的俗語說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刀光劍影,在這個不眠之夜、在東京都這個不眠之城,無數或迷茫懵懂、或精打細算,或心懷忐忑夢想、或揣著滿腹算計的人,因驟然出現在日本網絡上的四個怪人而開始了目的不同的奔走。
午夜三點時分,裹成棉球的琴子坐在室友井上陽一的摩托車後座上終於來到了千代田區。同行的除了他們倆外還有做地下偶像的奈奈子、與奈奈子叫來當司機的男友、在酒吧做暖場歌手的小野寺。
“終於到了~~”兩輛摩托車開到武道館附近,凍得把整張臉都藏在圍巾裡的奈奈子忍不住露出臉開心地叫道,“哎呀,那邊好多人呢,都是為魯路修來的嗎?”
“我們把車停在這附近走過去吧?”奈奈子的男朋友小野寺回頭向井上陽一詢問。
自稱“革命者z”的魯路修約定的會麵點是井之丸公園,這兒是比較知名的旅遊景點,白天遊客較多,這會兒雖然是半夜,但遠遠地便能看見井之丸公園外有不少人影徘徊,路邊的車燈照亮了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