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在極近的地方響起,眾人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見已然封閉的走廊大門猛然被人推開,幾個白色防護服上染滿鮮血的人倉惶地逃了進來,這些人根本就沒在乎房間內的屍體、也沒有理睬明顯不受控的實驗體們,而是像被怪物追擊著的亡命之徒一樣、瘋狂地向房間另一頭衝去。
湯普森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驚恐地看向這些人逃進來的方向——他看見他們走過無數次的走廊上、牆壁和地表上大片的血跡,他還看見了一隻手……從轉彎處伸過來的、長度和大小都超過人類接受能力的一隻手,這隻手幾乎占據了半個走廊,和人的大腿一樣粗細的、泛著金屬光澤的手指,正緩慢而有力地將一名穿著防護服的人如同切吐司那樣切成片。
所有人都從躺椅上跳了下來,無需口號便有誌一同地衝向另一側的員工通道,年紀稍大的湯普森腳步有些踉蹌,那個熱忱的年輕警察安德森攙扶了他一把。
“上帝啊、那到底是什麼?上帝啊——”湯普森的腦中嗡嗡作響,他實在不能理解他剛才親眼看見的那個東西……那根本不是人間應該出現的東西吧?!
員工通道比他們這些實驗體走的全封閉式水泥通道要寬敞得多,他們和穿著防護服的人混在一塊亡命奔逃,越跑前方的通道便越開闊、逃命的隊伍也越發壯大;直到最前麵的人跑進一處開闊的大廳時,齊刷刷地對著人群的槍口才讓激動的人們停了下來。
“站住!都站住!靠牆走、全部靠著牆!”一名穿著黑西裝的白人男子惱火地對著所有人咆哮,“來個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先生、我是試驗台的操作員!”有個滿臉是血的人驚魂未定地叫道,“是一號……一號注射了複合細胞後變異了、他變成了一隻手!惡魔的一隻手!他、他在十秒內殺光實驗室裡的所有人!”
“你在開什麼玩笑?!”
“是真的、先生,我親眼看見威爾遜教授被切成了片、上帝啊!”操作員痛哭流涕地尖叫著。
“我也看見了、那個怪物一瞬間殺死了安東尼……”
“噢……不……”黑西裝不需要聽那些人崩潰的喊叫了,他看見了沒被破壞的監控探頭傳回來的影像——試驗區的走廊上,五根比例驚人的手指拖動著一條起碼有五米長的手臂,正如同散步那樣穿過遍地屍骸。
實驗,意味著無數次的失敗和某一次的成功,這一次,毫無疑問失敗了。
在場的人中沒有人比黑西裝更清楚實驗區內的安保設置,為防止敵人入侵資料外泄、或是實驗體出現變異造成過度損害,當三名教授同時死亡時,實驗室內部自動釋放的沙|林氣體便會殺光實驗室內的所有人,能逃出來的隻有不在室內的操作員不會全是一號實驗體的功勞;在實驗室與實驗區之間,還安排有裝備重型火力的雇傭兵作為第二道防線,而現在,這些雇傭兵不但沒能製止變異的一號,甚至來不及將情報傳回……顯然,這第二道防線沒有產生任何作用。
快速分析完現狀,黑西裝看向那些站在牆壁前麵瑟瑟發抖的人們時,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樣,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或說明,直接抬起手將手掌下壓——
湯普森一直驚恐地盯著黑西裝,發現對方的動作後瞬間頭皮發炸,下意識地,他拉了一把攙扶著自己的年輕警官、想要把這個年輕人保護到身後——
預想中的槍聲大作沒有發生。
黑西裝猛然轉頭看向武裝人員,瞳孔陡然睜大——所有的武裝人員渾身上下都被某種藤蔓纏繞、根本無法動彈!
黑西裝立即將手伸向衣服內,但這個動作沒有完成……他在不知不覺間、也被這種纖細的藤蔓束縛住了全身。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細密的藤蔓牢牢地困在原地,包括想要將年輕警察拉到身後的湯普森醫生。
人們驚恐、倉惶的目光互相對視,所有人……所有人都隻剩下頭部還能動!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人能理解當下的狀況!
而在這詭異的寂靜之中……金屬硬物刮擦瓷磚牆麵的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響!
站在員工通道出口附近的人費力地轉動脖子,驚駭欲絕地看見——那可怕的、根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惡魔之手,出現在通道的那一頭!
五根一人高、成年人大腿粗細的手指交錯向前移動,拖動著占據小半個走廊的手臂似慢實快地向著這邊行來;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和沉重的移動聲讓如沉悶的雷鳴那樣震擊著人們的心神,正對著走廊的武裝人員中有人失控地發出嚎叫——
惡魔之手邁出了通道,被鮮血染紅的巨大手指“踏”到大理石地板上。離通道最近的倒黴鬼嗅到這巨大手指傳來的血腥味,如同小貓那樣微弱地叫了一聲便暈了過去……可即使是昏迷過去他也無法動彈半步,他的身體仍舊僵硬地立在原地,如同被串在鐵絲上的烤火雞一樣任人宰割。
湯普森醫生也快暈過去了,他的心臟根本無法承擔這樣的負荷、似乎下一秒就要從他的喉嚨中跳出來,而也就在這時……他發現一個穿著實驗體囚服的白人男子居然動了!
這個大腹便便的白人男子湯普森還有少許印象,這個人似乎是在自己進來後沒多久便被抓進來的——出於職業習慣,湯普森醫生判斷過這個人應當有頗為嚴重的高血壓,但是……忽然之間,湯普森醫生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居然非常稀薄,似乎雖然知道有這麼一個男人存在,但卻從來沒有關注過對方一樣,他一時之間都想不起來這個人有沒有在之前的逃亡中跟上隊伍!
胖胖的、像是漢堡店店主一樣的白人男子就這樣走出實驗體的隊列,迎上停在通道口的惡魔之手!
湯普森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他害怕再次看到活人變成切片吐司……隻是這一次的情況似乎跟他想象的不一樣,沒有人發出慘叫,之前失控的人發出的嘈雜聲也在瞬間消失了。
“?!”湯普森醫生鼓起勇氣睜開眼睛。
從湯普森醫生所站的角度,可以看見那個大腹便便的白人男子抬起手按在那猙獰恐怖的惡魔之手上,接著,這個白人男子發出了某種湯普森醫生聽不懂的、卻似乎具有神奇魔力的語言。
“你選擇了墮落。”
白人男子輕輕撫摸巨大手指上的金屬皮質。
“這個物質位麵,沒有你能去的深淵。”
“立”著的巨大手掌忽然變得柔軟起來、緩緩貼服到地麵上——就像是人類下跪、野獸俯首那樣,在這個白人男子的安撫下蜷縮起身軀!
“上帝啊?!”不知誰發出了驚呼。
那蜷縮到地上的惡魔之手與長長的手臂一同漸漸縮小、金屬骨骼和皮質的碰撞聲連綿不絕地響起,數秒後,兩米多高的恐怖之手縮小到原來大小的三分之一左右、手臂尾端沒有人看見的地方也出現了仿佛具有人類形態的金屬人形!
“這、這是——”湯普森醫生驚駭地看向那個粗具輪廓、正漸漸變大的金屬人形,雖然有些扭曲、有些詭異,可那是……“托馬斯!天啊,上帝啊、托馬斯!!”
惡魔之手臂縮回正常人的尺寸,手臂後的金屬人形也現出了原貌——一個略顯高瘦的、五官中有明顯墨西哥裔特征的老年男子!
湯普森醫生的呼喚聲中,金屬人緩緩扭動脖子,隻具有輪廓的五官悲傷地看向他的舊友,眼眶中竟緩緩滲出血淚……
“你們這些混蛋、你們這些魔鬼,你們到底對托馬斯做了什麼?!”湯普森醫生崩潰地大叫,“托馬斯、老夥計,你、你……天啊,你這是怎麼了?”
讓托馬斯恢複人形的白人男子此時側開身體、讓到了一邊,跪伏於地的托馬斯再度悲傷地看了眼他無法回應的舊友,趴下去親吻了白人男子的腳背,接著,他像是彈簧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身體如炮彈一樣撞到了黑西裝身上。
托馬斯明顯已經不是人類,高密度的金屬身軀瞬間撞碎了黑西裝最堅固的顱骨,血液和腦漿像是熟透的西瓜那樣炸開——
“啊啊啊——”
“救命、上帝啊、救命!”
“求求你、求求你……”
有人試圖向表現出神奇能力的白人男子求救,但那個外表和善的、如同漢堡店主一樣無害的男人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平靜地看著被困在原地無法逃跑的武裝人員和實驗區工作人員被托馬斯堅硬的拳頭一一擊碎腦袋……
三十秒,或更短的時間內,這處寬敞的大廳中還站著的隻剩下穿著實驗體囚服的人,被嚇壞了的實驗體們呆滯地看著猶如血海地獄般的場景,甚至沒有人能發出求饒或尖叫。
“彆再這樣了,托馬斯……我請求你……”湯普森醫生徹底崩潰,他痛苦地看向渾身都被鮮血染紅的金屬人,虛弱得像是隨時都能暈過去。
可是他的朋友,那位曾經充滿正義感的、仁慈的、優秀的外科醫生,卻不再看向他,當他殺光了實驗體之外的人後,他甚至直接轉過身、背對著一直苦苦呼喚著他的湯普森,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與那個神秘的白人男子一同離去。
當湯普森醫生從暈迷中醒過來時,他已經躺在某個不知名療養院的病床上了。
他不知道那個地下實驗區後來是如何收場,他隻知道這件事並沒有曝光……參議員的助手先後來探望了他三次,給他帶來了他的妻子寫的明信片和兒子送給爸爸的手工製品,當由fbi探員陪同的記者一起來療養院采訪他時,湯普森醫生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十九名實驗體……不包括那個偶然在野外“受傷”被研究室的人意外救下的警察,現在的身份變成了療養院的病人。包括湯普森醫生在內,這些“病人”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紳士,比如某個學校中受人喜愛的教師,比如某個社區中被人信賴的牧師,比如某家餐廳聲譽良好的大廚,比如在某個企業深受下屬喜愛的上司……這些先生們往往都有良好的人緣和必須要保護的家人,無法進行絕對封口時,他們總是比那些無所顧忌的年輕人容易控製。
湯普森醫生不敢去問那個年輕的警察到哪兒去了,他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那個名叫安德森的小夥子能得到上帝庇佑。
電子時鐘上日曆翻到三月份時,仍舊不被允許離開療養院的湯普森醫生見到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我叫羅賓·伊頓。”美麗而憔悴的年輕女人在半夜裡忽然出現在他病房中,這位憂鬱的、看上去就家教良好的女士,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k2生物實驗室中的幸存者之一,你認識k2生物實驗室意外事故中失蹤的托馬斯醫生……可以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湯普森醫生沉默地盯著這個憔悴的女人看了許久:“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進入這家療養院,但是,女士……我想你應該知道,好奇心的代價有多麼沉重。”
自稱羅賓的女人露出悲傷的表情,讓湯普森醫生恍惚間有種再度看到托馬斯的錯覺,她發出低低的長歎聲,嗓音沙啞而哀傷:“k2生物實驗室不是唯一運作同一項目的實驗室,而……注射到托馬斯醫生體內導致他出現異常的複合細胞中,有一部分來自於我。”
湯普森醫生再度感覺到那種看到托馬斯變成非人生物時的憤怒,可麵前的女士是如此悲傷,他的理智讓他知道他不能遷怒於眼前這個需要來親口向他尋求真相的女人,他拉著棉被用力捂著自己的嘴,用儘力氣將胸中湧上來的痛苦強壓回去,他拚命地將自己快要失控的咆哮聲隱忍下來。
“你想要問什麼,找到托馬斯然後殺了他嗎?”
“不,先生,我和你一樣希望托馬斯醫生永遠不要被人找到。”羅賓·伊頓嘶啞地道,“我想要找的是那個能夠拯救托馬斯醫生的人,我相信他……有幫助我的能力,我想要製止這不人道的一切——這一切本不該發生,我們明明可以像華夏人那樣讓超凡計劃為人們服務而不是製造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