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乾淨自己的頭發,陳美蘭才要算總賬。
她86年買了點股票,是秦玉賣給她的,名字叫深發展,據說是閻大偉出差深圳時買的,買的時候一股0.8元 ,他買了2000股,怕全砸在自己手裡,又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漲,正好當時陳美蘭手裡有些餘錢,秦玉說起來,陳美蘭就原價買了一千股回來。
這個股票馬上就會被停牌,好多人會氣的把股票燒掉,但是再過兩年,國家複牌救市,它能翻到一股二百多塊。
閻大偉在股票被停牌的時候會氣的燒掉股票,但將來又氣的追悔莫及。
所以甭看一張小單子,那是一筆巨款。
再加上那5000塊現金,陳美蘭就有整整兩萬三千塊的現金了。
在如今這可是筆巨款,但她要給孩子轉學,光轉招娣肯定不行,兩個孩子要公平對待,要不然就是在孩子之間分裂,兩個孩子兩個名額,這就是錢。
招娣還要學藝術課,她還要重新加蓋房子,這些錢還遠遠不夠。
“爸爸,回屋睡呀。”小旺在隔壁一聲,驚到了站在門外的閻肇,也驚到了正在數錢的陳美蘭。
“錢要回來了?”閻肇順勢就進了陳美蘭的屋子。
五千塊嶄新的百元大團結,陳美蘭還沒來得及收,全握在手裡。
閻肇不但進來,還坐炕沿上了。
陳美蘭穿的是睡衣,其實是一件舊線衣,領口都磨沒了,而且顏色也掉光了,關鍵是她都沒戴那玩藝兒,現在屬於真空狀態。
而她年青的時候,前麵還挺有料的。
所以突著兩個小點點。
好在對方全程沒看她,陳美蘭也就沒那麼尷尬了。
但還沒扯結婚證,而且炕上睡著倆孩子,他該不會要上炕吧。
錢,存折,全擺在枕頭上。
閻肇拿起存折看了看,放下了,又拿起股票看了看,也放下了。
這是領導要查賬?
他該不會想收走她的錢吧,狗男人,他想管她的錢?
陳美蘭滿身戒備。
“明天去銀行看看,買點國債,或者債券,比放在手裡保值。”閻肇居然說。
陳美蘭頓時一愣,腦子裡嗡的一聲,她前幾天才悄悄買了一回國庫券。
怕閻肇反對,都瞞著他沒敢說,可這人居然鼓勵她去買國庫券?
閻肇在周雪琴的嘴裡是個既保守又刻板,剛愎,獨斷,大男子主義極其嚴重的男人。
她沒聽錯吧。
隨即,閻肇又拿出一雙洗的乾乾淨淨,但連邊都磨沒了的大布鞋遞給了陳美蘭:“把它改一下,給小旺穿。”
這是他自己的鞋子,改了給小旺穿?
現在啥年月了,大鞋改小鞋。
不過,要不是閻肇拿出這雙破布鞋,陳美蘭還差點要忘了,起身從櫃子裡翻出一雙小旺的勝利牌膠鞋,遞給了閻肇:“這個是給小旺買的,我給他他不穿,你給他吧。”
閻肇翻過來,又翻過去的盯著看,居然來了句:“這鞋,一雙至少七八塊吧,過幾天我給你錢?”
這男人對這個物價的理解還停留在七十年代。
這鞋要38塊,要她說出來,他的臉上會不會有點彆的表情,比如驚訝。
“你和招娣可以穿好一點,給他們穿爛一點,不要打他們,給他們吃飽就行。”
他這意思,確定不是想在三個孩子之間搞分裂,搞霸權主意,她和招娣打扮的像花姑娘,後麵跟個小狼小旺像要飯的?
她真能那麼乾?
“要不就彆給他倆穿衣服了,光屁股豈不更省錢?”陳美蘭忍無可忍,不由得脫口而出。
然後,她就發現男人終於抬起頭,正視著她。
最終,陳美蘭低下了頭,這男人真沒意思,玩笑都開不起。
“明天換件合適點的衣服,咱們去領證。”閻肇說完,起身走了。
就在他出門之後,陳美蘭聞到一股濃濃的炸雞香味。
肯德基不是給幾個孩子搶著吃完了,還哪兒來的?
陳美蘭一低頭,炕沿上放著一個用紙包起來的漢堡,揭開一看,裡麵的肉居然還是熱的,這是閻肇重新用油炸過的。
這就對了,肯德基的全家桶裡是有漢堡的,按理應該是兩個,應該還有一瓶可樂,閻肇在火車上吃掉了漢堡,喝掉了可樂。
真是難以想象,嚴肅刻板的閻隊在火車上抱著大桶可樂啃漢堡是個什麼樣子。
雖然已經刷過牙了,但陳美蘭還是剝開漢堡紙,狠狠咬了一大口。
炸酥的雞肉,鬆軟的麵包,裡麵的生菜不太新鮮了,但混合在一起,居然格外香甜,怪不得孩子們都喜歡吃這個。
好吃,真好吃。
再說隔壁,閻肇大步流星,才進門,縮在被窩裡,兩隻眼睛又明又亮的小旺其實也才悄悄躲著,仔仔細細品完最後塊炸雞,剛剛刷過牙躺炕上,犯罪現場被打理的很乾淨,什麼都沒有。
他脫口而出一句:“我不穿。”
“不穿也可以,明天我就把你送去給你媽,還讓她打你?”閻肇說。
“不要……”顯然閻肇才是最懂兒子的,閻小旺立刻乖乖捧過了鞋子,差點哭了:“我明天就穿。”
其實在小旺小的時候,周雪琴並不打他的。
那時候她還在毛紡廠工作,認識的朋友多,又沒有老公管,夜夜跳舞,偶爾半夜回來,隻是嫌棄他摸自己,怕小旺摸臟她的新衣服。
是後來街坊鄰居一個個下海了,做生意暴富了,發家了,她自己也下崗了,沒錢去舞廳,丈夫又一直在戰場上,她才開始動不動踢小旺一腳,掐他一把的。
今天小旺還見著周雪琴,抱著一個比招娣胖好多的醜丫頭在擠公交車,那小女孩抱著一瓶可樂,都灑她衣服上了,她居然不生氣。
要是小旺敢那麼做,她早一把把他搡開了。
其實周雪琴也看見他了,就好像怕他要跟著去似的,立刻就躲了。
小旺怎麼可能還去找周雪琴,早在小狼高燒到四十度,他抱著弟弟,求她留下來,她表麵答應,給小狼隨便灌點藥,就又悄悄跑出去跳舞的時候,在他心裡,她就不是媽了。
孩子把那雙釘鞋摟了過來,雖然心裡酸酸的,但這回想起陳美蘭來,居然不覺得討厭了,而且心裡還暖暖的。
周雪琴去抱彆人家的孩子了,但小狼不也有陳美蘭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