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周雪琴後來咬牙切齒, 總是在說:“首都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全家都欺負我。”
不過崔敏跟她說這些肯定有原因,她樂意繼續聽著。
“我家跟閻參謀長家是鄰居, 我媽當時聽說王戈壁吃了安眠藥, 幫忙把她送過醫院, 我媽是個護士, 當時看過地上灑的藥片, 不是什麼安眠藥,是維生素。”又頓了頓, 崔敏才說:“但周雪琴曾經跟我媽吵過架,而且彆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攙和……”
彆人的家事外人確實不好攙和。
不過崔敏願意跟陳美蘭講講這些,也是確實拿她當知已了。
退一步說, 當初周雪琴要願意呆在鹽關村, 跟蘇文呆在一起,有那麼善良,溫柔的婆婆,倆人肯定能相處好。
閻肇是小狼出生那年才上戰場的,在此之前每年都會回來,他是個守家的性格, 也願意在家裡做家務,願意陪孩子,多幸福的一家子?
要她一直呆在鹽關村, 蘇文肯定會把三十萬提前要回來,讓她打理。
這樣錢她有了,孩子也會教育好。
可惜她急於求成, 非要上首都,一步錯步步錯, 錢沒落著,人也惹得豬嫌狗憎。
話談完了,感覺到主人想送客,陳美蘭也得告辭了:“那咱們簽合同的時候見,花記得勤換水,水裡加點可樂或者糖,會開得更久?”
“能開多久,我可喜歡玫瑰的。”崔敏隨口問了一句。
陳美蘭笑了一下,答的意味深長:“很久很久。”
就算不換水,這花也能撐到簽合同的時候,崔敏看到花就會想起她,結款當然就會特彆爽快。
再說閻肇這邊。
孫怒濤這時候才想起來,他是米局調到津東分局的,而閻肇,是閻佩衡從首都那邊打了招呼,直接空降的。
當時米局長挺不高興,說閻家三兄弟就閻肇最沒腦子,還性格倔,喜歡得罪人,連他爹都煩他,根本不會搞公安工作,還讓孫怒濤看著不行就想辦法把他弄走,沒必要弄個活閻王給自己氣受。
幸虧孫怒濤為人理智,也願意相信閻肇。
要不然,他本來準備是要查保護.傘,挖地頭蛇的,不知不覺,也會成為地頭蛇的幫凶吧?
他的老領導,米局長,其實就是混混們的頭子吧。
當然,工作要乾,人也得休息,案子定了大方向之後閻肇就回家了。
他剛從公交車上下站台,就見小旺和圓圓倆捧著一束粉色的大百合,肩並肩走在路上。
不像他們小時候,孩子也要勞動,天天吃不飽飯,都跟小老頭似的愁眉苦臉,現在的孩子吃得飽,功課也不繁重,文藝業在這個年代仿如繁花一般盛開,他們過得很幸福,所以孩子們整天都特彆開心。
圓圓捧著花,邊走邊唱:“小百合花呀,開在我心上。請你莫要離開我,我愛你的潔白芬芳……”
這首歌是電影《楊家小將》的主題曲,歌火花也火,八十年代,百合花憑這首歌能賣斷貨的。
閻肇還是聽辦公室裡幾個女同誌念叨過,說玫瑰一束才八毛錢,百合一枝就一塊錢,跟搶錢似的。
不過倆孩子買花乾嘛?
還有,閻肇一周有十塊錢,買菜、茶葉,招待人的煙酒,以及中午吃飯都從這十塊錢裡出,一周他甚至省不下一塊錢來。
小旺居然有錢買一枝一塊錢的百合?
而且這一大束至少有十枝了吧。
小旺手裡到底有多少錢?
“閻望奇,這花你買的?”拎上兒子的後衣頸,閻肇問。
“是啊爸爸。”小旺說。
圓圓不唱了,揚起頭,笑嘻嘻的問:“爸爸,今天是我媽媽生日呀,我們買了花,你有什麼要送我媽媽的嗎?”
粉色的百合,濃烈馥鬱的香,應該是陳美蘭最喜歡的吧。
圓圓還在看閻肇,小旺連忙給他爸爸解圍:“好啦小圓圓,我才是家裡的男子漢呀,爸爸是隻管上班的,他又不用管家,媽媽的禮物我買就好啦。”
再看了眼閻肇,小旺說:“反正咱們愛媽媽,爸爸又不愛。”
閻肇的臉更黑了,折身,他又走了。
……
陳美蘭回到家,就見廚房台階上放著一隻宰好,扒光毛的大公雞,大公雞旁還有一雙用油紙包著的布鞋,廚房案板上居然有一個完整的栗子蛋糕。
布鞋的手工一看就是周巧芳做的,陳美蘭於是問圓圓:“你大舅媽是不是來過?”
“是啊,她說工地上忙,坐了一會兒就走啦。”圓圓說。
農村長大的人都喜歡穿布鞋,這麼漂亮布鞋,夏天穿著既涼快又吸汗,特彆舒服,就是做起來太麻煩,至少得半個月。
看到這鞋子,陳美蘭就又要想到周雪琴。
她由衷的希望周雪琴在外麵好好發大財,永遠不要回來。
周雪琴不在的時候,大嫂就會格外疼她這個小姑子。
進門又看到一大束粉色的百合花。
現在市麵上還沒有耐開又大株的香水百合,賣的都是本地有的老品種百合,粉色的更稀有,剛才陳美蘭去崔家都沒舍得買百合。
沒想到圓圓和小旺居然給她買了一大把,整整十枝。
“買這乾嘛,怪浪費錢的……”陳美蘭剛想責怨。
圓圓捧起花,正在往一個缸頭瓶裡插,立刻翻了她一眼:“你都忘了嗎,去年的今天我大舅媽還給你烙了個白麵餅呢,哥哥有錢,你過生日我們為什麼不能買花?”
去年過生日陳美蘭在老家,周巧芳掃箱底兒,把家裡所有的白麵清出來給她烙了個白麵餅。陳美蘭已經忘了,但圓圓記得,因為媽媽把一個餅分成四塊,給她和金寶,珍珠和寶珠四個吃掉了。
陳德功為此把金寶打了一頓,說他身為男子漢一點眼色都沒有。
過生日,按晉陽人的□□慣是要吃錢錢飯的,錢錢就是壓扁的黃豆,加上小米燜煮在一起,又有金又有錢,預示著新的一年能賺錢,而且能賺的盆滿缽滿,興興旺旺。
原來陳美蘭不講究這些,但現在她養二百號民工,就不得不講究起來了,那二百號人得憑著她吃飯呢。
不像小時候吃的那麼寡淡,隻是把錢錢和小米煮成一鍋稀粥就得,現在吃錢錢飯,大家會加一些紅薯山藥進去,一鍋子煮的稠稠的,散發著淡淡的小米香和紅薯甜的錢錢飯就做好了。
抽空,她從冰箱裡取了些牛肉丸子出來蒸熱,灑些蔥花蒜苗就是一道菜。
又把昨天剩下的餅切成絲兒給炒了,再拍個黃瓜,天兒太熱,這就是一頓飯了。
而就在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
陳美蘭於是接了起來,隻聽到麵喂了一聲,中氣十足,聲音很凶,居然是閻佩衡打來的。
“是美蘭嗎?”那邊問。
陳美蘭估計崔敏沒在父母麵前少誇自己,他們一誇,閻佩衡就會知道。但上回打電話的時候,閻佩衡還硬梆梆的宣稱自己不需要知道她的名字,隻需要知道她是個女同誌就行了。
現在卻直呼她美蘭,姓呢,給狗吃了不成?
“父親終於知道我的名字了?”忍不住的陳美蘭就要皮一下。
閻佩衡大概沒想到兒媳婦會這麼說,默了半天才又說:“剛才我問了一下米蘭,她說她最近幾天身體很不好,但隻要身體養好,就立刻親自去趟西平市,把小旺的錢給送回去。”
頓了頓,閻佩衡又說:“米蘭心臟不好,受不了農村的空氣,按理該住賓館的,但她想住到你家去,她的身體不太好,你多費心點吧,米蘭人跟你一樣,聰慧,善良,你們肯定能說到一塊兒,能處好關係。”
……
“今天是你生日吧,好好過個生日,還有……對我家那臭小子好一點。”老爺子又說。
連她生日都知道,老爺子檔案查的可真夠細的。
雖說陳美蘭心裡有點疑惑,一個女人嬌氣到連農村這麼清新的空氣都聞不了,是怎麼在城裡生活的,但她怎麼覺得閻佩衡怕是在變著花樣的誇自己?
現在才六月中旬,米蘭已經把還款提上日程了,陳美蘭也就不好多說彆的。隻好忍著笑說:“好的父親,你也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我這兒你們也不用操心,隔壁老王會照顧我的。”閻佩衡說了句再見,把電話掛了。
隔壁老王?
這又是個什麼人?
陳美蘭記得崔敏曾說米蘭的母親名字叫王戈壁,心中浮起一個可怕的念頭,閻佩衡嘴裡所說的隔壁老王,怕不就是王戈壁吧?
革命年代那輩人的名字總是起的這麼不可思議,什麼戈壁革命前進奮進的。
不過閻佩衡叫一個女人叫隔壁老王,對方會高興嗎?
他這直男屬性真是比閻肇有過之而無不及。
……
陳美蘭見倆大的不在家,於是問守在飯桌旁,一直在默默等開飯的小狼:“你哥哥你姐姐呢,去哪兒了”
“給爸爸喊出去啦。”小狼說。
這麼說閻肇今天回家早,那怎麼到現在還沒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