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佩衡是先跟劉秀英長談了一番, 才請一眾領導前來的。
老爺子應該已經威脅過劉秀英了,所以她雖憤恨,但不敢張嘴, 隻能坐在陽台上默默的聽著, 看陳美蘭經過, 艱難的擠了個笑:“你要不舒服, 就快去休息吧, 咱家的兒媳婦除了我,大概身體都不好。”
這話說的多難聽?
“大嫂身體好就多乾點, 去給咱們做飯唄。”陳美蘭一扭屁股,進臥室了。
劉秀英倒是想做飯,想表現, 但她哪敢呀, 閻佩衡畫了圈圈的,讓她就坐在陽台上,哪都不準去。
要動一下,以後彆想出國。
閻佩衡的行事,就是最為合格,無可挑剔的領導作風了。
家務事雖然是私事, 但就好比一個人做了明星,公眾人物,你就必須接受社會對你的關注, 以及方方麵麵,不同的聲音一樣。在閻佩衡的位置上,想要貪汙受賄, 或者用各種手段賺點錢,在如今這個時代太容易了點。
而且被人誆, 被人套,也會更容易。
就好比顧霄這次,一旦出了事,丟的就是整個軍隊的臉麵。
所以閻軍的事情,他才會叫來領導班子所有的人,連劉司令都不例外。
他要公開跟大家商議起訴書,以及對閻軍的處理意見。
“父子關係肯定要斷,這是我作為一個老父親,對黨,對國家忠誠多年後,唯一的訴求,這個我已經向軍法提起訴訟了,而關於他盜走的,他母親的遺產,閻軍給了這筆錢,說是給予的補償,我收下了。”閻佩衡坦然的說。
劉秀英正在把玩的,是Jim給她買的假項鏈,孩子把玩得太久,上麵鍍的那層金已經掉了,漏出一層紅黃色,不過黃銅而已。
但這是兒子給她買的,兒子堅定的認為,那必定是彆人家祖傳的東西。
她懷裡還有一本《少兒文摘》,上麵,Jim寫的文章她已經讀了好幾遍了。
這時她心裡很感激陳美蘭,也有些感激閻佩衡。
畢竟孩子好,就一切都好。
但在聽閻佩衡說自己會收下那筆錢後,哐啷一聲,假金璉子滑手而出,掉地上了。
劉秀英覺得簡直可笑,閻軍寫了一輩子的書,就賺了8萬塊,閻佩衡他還是人嗎,他不是最嫉惡如仇,最恨美國人,美金的,他居然要把錢收下?
對了,還有閻軍。
劉秀英氣的發抖,恨,恨自己當初瞎了眼跟了閻軍。
8萬美金,足夠她們一家在美國很好的生活了,為什麼閻軍要把它拿回來?
這是十八樓,窗戶開著,要是翻出去,手握著欄杆,可以撐得了一段時間。
錢劉秀英是決不可能讓閻佩衡留下的,即使她意識到孩子生活在華國,一樣可以很優秀,即使她內心知道,閻佩衡留下Jim是為孩子好。
但錢是她的肺管子,任何人都不能碰。
她得鬨,立刻就鬨。
要以死相逼,那幫老領導肯定會合夥把她拉回來。
她要回美國,錢她也必須帶走,絕不可能留給閻佩衡。
而就在這時,小狼手拿兩個小雪人,左右開弓,左一口右一口,過來了。
看劉秀英伸手在試窗戶,他問:“大伯母你要乾嘛呀?”
“跳樓,自殺。”劉秀英氣鼓鼓的說。
小狼特彆吃驚:“那你等等Jim呀,他說自己也想自殺。”
劉秀英愣住了:“啥?”
“他說自殺是解脫,他也想跳樓,不過大伯母,我們家的孩子可不會跳樓喲,因為媽媽說了,要是跳了樓,腦袋會摔的像個爛掉的大西瓜,從今往後就再也吃不到雪糕,看不了錄像帶,不能跟小朋友們一起出去玩啦,所以我們會離窗戶遠遠的。”小狼說。
麥克天天鬨自殺,動不動就說要解脫自己,解脫父母。
怎麼Jim也會有這樣的心態?
劉秀英愣在當場。
而這時,落在地上的《少兒文摘》被風吹開。
她的目光落在最後一段話上,Jim寫的是:
媽媽曾經給了我一個文章題目,叫《天佑美國》,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該寫什麼,因為在美國,我就像一隻身在籠子裡的鳥,我看過西海岸美麗的沙灘落日,但是在電視上,所以我不知道被海風吹著是什麼感覺,我也看到一片片美麗的綠草茵,但那是屬於富人的高爾夫球場,我隻聞到青草的清香,卻從來不知道,踩上去是什麼感覺。
可關於華國,我有寫不完的東西,我記得自己醉酒後,看到的槐樹和藍天,我嘗過辣條讓人想哭,又讓人幸福的味道,我和我的小旺哥哥走遍了西平市的每一寸土地,雖然媽媽說美國才是自由的象征,但華國,才是給我自由的地方。
天佑華國,希望它能越來越好,因為,這是我心中,真正擁有自由和民主的一片神聖土地!
文章的名字就叫《天佑我中華》!
劉秀英又頹然的坐了回來。
這時,閻佩衡又說:“眾所周知,咱們軍區誠以待人,對新加坡富商顧霄給予了極大的寬容,不僅協調他的回國,還允許他投資軍工廠,我兒媳婦賺100塊,其中有49塊要交給他,但這回,我們準備那麼充分,他放了我們鴿子。”
這個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在點頭,沉默。
被打臉了!
軍區那麼真誠的邀請,對方卻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於這些曾經都參於過抗美援朝戰爭,在三八線上灑過熱血的老戰士來說,這是極端的羞辱。
劉秀英也依然豎耳聽著,但她在腹誹,這跟閻軍的錢有關係嗎?
顧霄那個孽障是他閻佩衡自己造的,劉秀英覺得他就是活該。
要不是怕她鬨起來,Jim會跟著她一起跳樓,她絕不會就這樣坐著。
坐以待斃!
而這時,閻佩衡伸手,拍向了那十萬美金,拍的啪啪作響:“就在前幾天,我還曾徹夜難昧,在想奶粉廠該怎麼辦,如今奶粉市場又那麼混亂,沒有人生產好奶粉,咱們軍工品質的奶粉質量沒得說,可是沒錢投入生產,又該怎麼辦。為此我甚至考慮過,親自去求顧霄投錢,但是……現在咱們有錢了。這錢是閻軍從美國帶回來的,是他拿走了他娘所有的遺產才賺回來,那就是屬於我愛人蘇文的錢,而這筆錢,我之所以收下,是想以我家幾個孫子的名義,把它入股81食品廠,不管夠不夠,有這筆錢,廠子應該能啟動起來。”
所有人鴉雀無聲。
目光在那十萬美金上。
突然,崔部長說:“閻軍曾經說,自己去美國,是想在美國培養孩子,學習對方的先進知識,回來報效國家,他拿了錢,帶了孩子回來,他做到了。”
退了的劉司令很是慚愧,也說:“閻軍這筆錢,能替咱們軍區挽回臉麵,太不容易了!”
本來是給自己貼了個麵膜,躺在床上翻漫畫書的陳美蘭,一個鯉魚打挺也坐了起來。
她猜到過,閻佩衡想拿錢注資到81食品廠,但此刻也差點驚掉麵膜,兌成人民幣,那將是一百萬,足夠奶粉廠進口各種先進儀器,開動生產線了。
她有閻西山,有胡小華,隻要產品生產出來,可以先進行不賺錢的價格戰,培養,並占有市場,三年之內,應該能實現持平,維持廠子的生產。
更重要的是,這個廠子將完全屬於他們一家,而不受任何人的製肘。
不過劉秀英應該不會願意,估計還要狠狠反對。
此刻,她還在陽台上坐著,一動不動,陳美蘭估計她應該已經氣瘋了。
還有官司呢,劉司令已經退了,為了自己的孩子,也得說幾句好聽的,就說:“既然這樣,佩衡,閻軍你就彆起訴了,脫離什麼父子關係呀,算了吧。孩子畢竟給你錢了。”
崔部長也說:“要不算了吧,隻要閻軍肯留下……”
高部長立刻打斷他們:“老領導們,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政策方麵,你們這是在誆咱們閻老總,要是他們不脫離父子關係,閻老總下一屆肯定選不上去,我主張脫離父子關係,因為我支持閻老總再乾一屆!”
“對對,這個官司要打,但是關於遺產,你就彆起訴閻軍了吧。”徐部長說。
主張打官司的,是願意閻佩衡再乾一屆,並且,願意支持他再乾的。
這時,他們的聲音占了主流。
劉秀英攥了一把汗 ,閻佩衡心裡有了決斷,一般人是勸不動他的。
果然,他說:“為了我愛人,我必須起訴。”
劉秀英頹然的坐了回去,但眼珠一轉,她又有了新的主意。
……
事情商議完大家就走了。
陳美蘭挺詫異,因為閻佩衡說要把錢全投在食品廠,按理來說劉秀英該暴跳如雷的。
那是閻軍的錢,按理就是她的。
但直到閻佩衡的同事們離開,劉秀英都沒說話。
反而大家剛一走,她摸進了臥室,笑眯眯的說:“美蘭,我聽人說81食品廠是你在搞?”
……
“好好乾,大嫂看好你,271你搞得那麼好,奶粉廠,我相信你也能搞好。”劉秀英又說。
陳美蘭看她笑的這麼獻媚,頓時明白了。
這女人是做會計的,她看到了271的贏利,也看到了華國經濟市場巨大的潛力和騰飛空間,想到即使錢被投資出去,股份在孩子身上,就還是她的。
哪怕閻佩衡主張讓所有的孫子占股,她家三個,閻肇家隻有倆,她占的股份,依舊是大頭。
錢還是在她這兒呀。
而有陳美蘭主舵,奶粉廠贏利是早晚的事。
所以她才不鬨,才這麼樂嗬。
但錢的事兒解決了,還要閻軍呢。
搖了搖陳美蘭的胳膊,她說:“但是美蘭,你大哥的事怎麼辦?”
硬的不成來軟的,閻佩衡那麼器重陳美蘭,這事兒得求她才靈!
陳美蘭說:“大嫂,咱爸不可能給你通融,畢竟他就那麼個性格,但是我覺得你可以去找法官們,狐假虎威,你應該聽過吧。”
真要給閻軍判刑,閻佩衡是拿一把雙刃匕首,一頭刺著閻軍,另一頭刺著他自己,他自己又焉能不痛苦?
自打陳美蘭上首都,每一夜,閻佩衡都是坐在窗台上,一夜夜失眠,望著外麵,還經常看著閻軍三兄弟小時候的照片發呆。
那是他的親兒子,小時候給他做過飯,打掃過衛生,父子相依為命過了很多年,要不是因為疼,因為愛,他怎麼可能失眠,難過?
他雖強烈要求判刑,但官司是法庭在審理,法官在判,劉秀英隻要借著閻佩衡的名頭,私底下找法官們求求情,說說老爺子如今的痛苦,閻佩衡那麼大的領導,法官怎麼可能真判閻軍?
到時候判決結果出來,閻佩衡的氣也該消了,他們夫妻再回美國,不就行了?
劉秀英曾經,因為陳美蘭經營企業的能力而驚歎過。
當時就覺得,這女人顧霄都玩不過,能力很強。
這不,家務事上出主意,她也很厲害?
狐假虎威,她怎麼就沒想到?
但還有一點,剛才劉秀英甫一上樓,閻佩衡就跟她說過,自己要留下Jim,而且要是約翰和麥克願意回來,這房子就是他們的家,生活費他來付,但是他不允許劉秀英再以現在的方式教育孩子了,隻要孩子們想回國,他都歡迎,願意接納。
並且還跟劉秀英說,自己曾經錯誤的培養方式教育壞了閻軍,這是他為了自己曾經欠下的債,而做的補救措施,不想孩子們毀在閻軍手中。
但劉秀英之所以苦著自己,培養孩子,不也是為了讓他們成材。
美國的教育比華國好得多,可閻佩衡是個執拗性格,怎麼辦?
不過,現在家裡總共五個孩子,要是股權平分,她家的孩子們占的是多數,陳美蘭為了股權,說不定會想留下孩子們的。
她於是試探著說:“美蘭,咱爸想留下Jim,我想,你帶三個孩子已經很辛苦了,肯定不願意吧,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