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村裡人一開始跑去城裡借銀, 是羅家一個本家的堂弟家中長輩生病。到處都借遍了,實在是拿不出,眼瞅著斷了藥就要斷命……那堂弟是個孝順的, 乾脆咬牙搏了一把,拽著自己的哥哥就去了城裡。
兩人都借到了銀子,又說於新蘭待他們特彆客氣,還是於府的馬車將人送到鎮上。
如此一來, 好多人都動了心。跑去借銀的人大半都是想去見識一番,順便撈些好處, 隻有少部分是真正需要幫忙的。
於新蘭手頭不缺銀子, 聽他們說得很苦, 也知道鄉下日子不好過,她便都借了出來……真正需要銀子的那些人, 拿到銀子後迫不及待就花了。鄉下也有一些人, 手頭有了銀子就想揮霍,於是,足足有六兩的差額。
羅母險些要瘋, 她一天好日子沒過上, 第一回看到十兩銀還是那些人還的債。但還沒捂熱就被管事要走,讓她拿六兩,不如直接要她的命。
反正兩家已經撕破了臉,以往日裡於新蘭的溫順,應該不會跟她計較。因此,她自認說話不用那麼客氣, 又怕這債真的落到自己頭上,當即尖叫道:“新蘭,做人要講道理, 你不能這麼無賴,冤有頭債有主,誰借的就讓誰還,關我什麼事?”
“就是跟你有關!”楚雲梨強調:“如果你攔住那些人,哪有這些事?我可都聽他們說了,啟程之前全都跟你打過招呼了的,說你已經同意借這筆銀子。所以我才那麼大方!”
羅母被噎住。
這是事實,村裡人去城裡得了兒子兒媳好生招待,又拿到了銀子,回來都誇羅家人厚道。羅母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風光過。再有,她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這麼多的銀子借出去,總該多少還一些吧?
兒子住在城裡,衣食住行都有嶽父打理,平時還有月銀拿,應該不會指著這點債過日子……那麼,這些債由留在鄉下的他們夫妻收,是說得過去的。
退一步說,那些銀子都是於府的。自家兒子身為女婿就算想討要好處也不能吃相太難看,這借給親戚,於老爺總不可能還會將這點要回去吧?
這麼說吧,銀子沒借前,那是於府的,但凡是借出來的,那就是羅家的。這樣一看,當然是借得越多越好。
此刻羅母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小心思,振振有詞:“人家找上門來,我能怎麼說?我說願意,你也得看自己能不能借啊,既然能借,那就是你的事,怎麼能賴我頭上?咱醜話說在前頭,那些銀子誰花的誰還,反正是與我無關的。”
她看向圍觀眾人,大聲道:“我就是想過來看看這女人水性楊花的嘴臉。剛跟我兒子分開,就迫不及待定下了未婚夫,依我看,怕是還沒有分開就已經勾搭到了一起……這女人啊,哪怕有再多的銀子,隻要不守婦道,都絕不會有好下場……”
楚雲梨把玩著指甲,聽到這話,頓時氣笑了。她霍然起身,一把按住準備上前教訓羅母的胡臨安,自己欺身而上,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傳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羅母自己。她捂著臉,狠狠瞪著麵前的女子:“你敢打我?你敢以下犯上?”
犯什麼上?
她算哪門子的上?
於新蘭和羅大江連個孩子都沒生,兩人這一分開,於新蘭跟羅家之間就再無聯係。
楚雲梨再次抬手,朝她另一邊臉上又甩了一巴掌,道:“你嘴這麼臭,我幫你修修。”
羅母尖叫一聲,長長的指甲朝著楚雲梨的臉就抓了過來:“你個死娼婦,我跟你拚了。”
楚雲梨順手拿起邊上茶壺,朝她頭上狠狠敲了下去。
碎片落地,羅母的頭被澆了滿臉的水,她捂著頭上敲出的大包,滿臉不可置信,反應過來後,麵露癲狂,又想發瘋。
楚雲梨湊近她耳邊低聲道:“我治得起傷,也賠得起命!你想死後成全你男人和兒子嗎?”
聞言,羅母退後一步,狠狠瞪著楚雲梨。
楚雲梨坦然自若:“你鬨啊!”
羅母不想死,因為她很清楚自己的死並不能讓麵前的女子賠命。於府那般富貴,若是願意給個幾十兩……男人和兒子一定會欣然笑納,然後將她當做摔死的飛快下葬。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哪怕是活一張臉爭一口氣,那也得是活著的時候。
羅母氣得胸口起伏:“於新蘭,你不得好死。”
楚雲梨笑了:“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
這一番變故,於新蘭接連動手打人,將所有人都嚇著了,包括楊家夫妻在內,此刻他們回過神來,急忙上前勸說。
“新蘭,彆再動手了。就算她不是你長輩,也比你年長,咱不跟她一般計較。”
楊母也去勸羅母:“你也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跑出來找茬,要我說,你挨打也是活該,趕緊回去吧!”
羅母察覺到眾人的目光,沒有人幫她……先前兒子兒媳去了城裡之後所有人都羨慕她,那時的羅家很風光。但現在,所有人都將羅家人當做笑話在看。她不敢再鬨,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拔腿就跑。
沒人攔她,人走了之後,眾人又圍了上來說討巧的話。院子裡的氣氛很快又變得和樂。
用晚飯時,鄰居們知機告退。楊家親近的親戚留了下來。
當日夜裡,楚雲梨住回了於新蘭出嫁前的屋子。
而胡臨安則去了隔壁屋中借住。
*
夜裡,羅家院子裡很不平靜。
羅大江回來後發生了那麼多事,除了前麵兩天,後麵都一直在爭吵。之前特彆懂事的羽毛,最近也學會了偷懶。
曹如蘭已經和羅大江做了夫妻,兩人都不是初婚,便也沒那麼講究,一開始她念著羅家借出去的十幾兩銀,想著等回來安頓下來之後補辦一場婚事。
銀子被於府管事拿走,補辦婚事隻能往後挪。
羅母頂著兩個巴掌印回來,進了院子後,誰也不看,直接將門甩上。曹如蘭見狀,心知不好。
依她的心思,如今於新蘭日子過得不錯,羅家和她做過家人,就比村裡的其他人與她要親近。借著這緣分,完全可以攀上這門親戚……就算於新蘭討厭了羅家人,讓羅山寶找上門去應該能行。
但羅母去了一趟之後弄得這般狼狽,肯定撕破臉了,曹如蘭溜了出去找的鄰居一打聽,心都涼了半截。
於新蘭竟然要問討要剩下的六兩銀!
她掐了一下掌心,讓自己冷靜下來,饒是如此,因為心中有事,麵色還是有些不太好,羅大江看到她進門,皺眉問:“你去哪兒了?”
羅大江是一個很敏感的男人,曹如蘭但凡多出去一會兒,他就好像她跑去偷人了似的,非得問明她去了何處,見了何人,又有沒有騙他。
曹如蘭有些厭煩,本來呢,羅家有十幾兩銀,肯定比鄉下的其他人家富裕,她嫁過來不虧。後來銀子沒能留住……她看著兩人曾經的情誼上,加上她已經是羅大江的人這事已經傳開,也想留下來好好和他做夫妻。將那個羽毛賣掉,應該能換個幾兩銀子,日子勉強也能過。
但是,於新蘭竟然還要追債,羅家拿什麼還?
“是這樣,家裡這麼多人等著吃喝,咱家的地也不多,我是你媳婦,總得為你多考慮幾分。”曹如蘭溫聲道:“我就想著能不能去鎮上找份活計,或是乾脆去城裡……”
羅大江一把掐住她的脖頸:“你想離開老子?後悔嫁給老子了?”
“沒…沒有!”曹如蘭被掐得難受,臉色紫脹:“我真的是想為你分擔……大江,我們那麼多年感情,你不該這麼懷疑我!”
羅大江狠狠丟開她:“如蘭,本來我有好日子過的,落到如今地步可都是因為你。你要是敢走,我殺了你!”
曹如蘭:“……”
她看著麵前男人陰狠的眼神,知道自己若是離開的話,就算他不殺人,也絕不會讓她好過。
她有點後悔自己當初做下的決定,也不明白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於新蘭和羅大江這麼多年的夫妻,怎麼就能說舍就舍呢?
“我不走。”曹如蘭捂著脖子咳嗽兩聲,緩過氣了才道:“既然你不放心,我不去就是。”
羅大江冷哼一聲,大踏步進了屋中。
羽毛縮在柴房,將這邊的動靜看在眼中。這會兒溜達出來,靠近曹如蘭低聲道:“你想走?”
曹如蘭就算有這中想法,也絕不會告訴她,瞪了她一眼:“你少挑撥離間。”
羽毛揚眉:“做人就該坦蕩一些,實不相瞞,我是想走了。”她整理了一下磨破的袖子:“我在於府好歹也是主子身邊得臉的丫鬟,到了這裡……哼!”
她轉身就走:“我手疼,晚飯你做。”
曹如蘭惱了:“你是丫鬟!”
“你可以去告狀啊!”羽毛回過頭來,低聲道:“大不了就是把我賣了嘛,說實話,這中破家,我還不稀罕待!把我賣走正好!”
曹如蘭:“……”好氣!
一瞬間,她有些羨慕羽毛。人年輕,長得又好,隻要離開了羅家,總能有機會過好日子。就算是淪落到那些臟汙之地,也好過在羅家熬苦日子。
不能這麼下去!
曹如蘭可不樂意往後一輩子都被羅家人欺壓,她一咬牙,轉身出了門。
楚雲梨聽說外頭曹如蘭來了,她懶得見,道:“我已經歇了,有事明天再說!”
曹如蘭揚聲道:“新蘭,是很要緊的事。”
既然她不要臉,楚雲梨也不打算替她留。她推開窗,大聲道:“有多要緊?是想說你勾引有婦之夫,和羅大江無媒苟合嗎?”
在寂靜的夜裡,這一聲不亞於石破天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