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此人, 在齊小妹記憶中,是個有些膽小的女子,隻會唯唯諾諾, 但凡是男人定下來的事, 她都不敢反駁。
剛好齊小桃和新婚夫君你儂我儂, 楚雲梨不想打擾他們,讓車夫回去架了馬車過來。
楚雲梨回了齊家所在的村裡,自從齊小妹被周意林接走之後,就再未回來過。不過, 這院子留給齊小妹的記憶並不太好,她自己是不樂意回來的。
但如今齊大常出了事, 楚雲梨怎麼都該來一趟。她到的時候,院子裡空無一人。
村裡其他的人看到她回來, 都覺得挺稀奇, 先前已經有人去鎮上找她借銀, 隻要是真的急需銀子的, 她出手都挺大方。對著這樣一個人,就算不與之交好, 也絕對不能得罪了去。
還是那句話,和一個心地善良願意出借銀子的人多來往,等這些困難的時候,也有個張嘴的地方。於是,楚雲梨馬車停下不久, 就有個大娘熱心的說林氏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了。
楚雲梨笑著道謝, 又問:“那我哥呢?”
大娘搖了搖頭:“我今天都沒看著人,應該也去了吧。”
將齊大常賣了這種事,就算聽到了消息, 也不好胡亂往外說的。畢竟,這事太大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林氏看著是個老實的……萬一沒做,報信的人可就成了挑撥人家夫妻感情的小人。
再者說,這人若是真的被賣了,能瞞住三五天,絕對瞞不了三五個月。
林家在另外一個村裡,走路得半個時辰,但做馬車就很快。楚雲梨鐵了心要查個清楚,當即就趕了過去。
齊大常確實已經不在,楚雲梨到的時候,林氏正在院子裡哭,她娘抱著孩子在邊上輕聲安慰。林父則是一臉嚴肅。
至於那個大點的孩子,楚雲梨沒見著。
楚雲梨如今的馬車,無論走到哪兒都是一道特彆的風景,林家村裡的人好些都湊過來看熱鬨,這麼大的動靜,林父立刻就發現了不對。
當林家人看到門口的楚雲梨時,忍不住麵麵相覷。林氏被親娘推了一把,反應過來後,擦了擦眼淚到了籬笆牆旁:“小妹,你怎麼來了?”
“我回家去,一個人都沒有。聽鄰居說你在這兒,便找了過來。”楚雲梨眼神在院子裡搜尋一圈:“我哥呢?”
林氏眼神閃躲:“他……他跑出去跟人吹牛了。”
楚雲梨追問道:“去了哪家?是這樣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他平時喜歡到處亂跑,我也不知道人在哪。”林氏一臉的為難:“你要是急著回鎮上,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也是。”楚雲梨沒有繼續為難她,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先前說好了的,讓大哥還了我和姐姐當初收到的聘禮,攏共十一兩!”
林氏麵色微變:“我們家根本就拿不出來。”
“當初你們收的可是真金白銀,我管你們拿不拿得出。反正,這債我是一定要收的。”楚雲梨一臉嚴肅,話語擲地有聲:“如若不然,那我就要跟大哥好好掰扯一下他賣了兩個妹妹的事。拿不到銀子,我也要讓他身敗名裂。”
林氏有些被嚇著,下意識回頭去看父親。
林父上前來:“他姑,都不是外人,你難得來一趟,有話進來說。”
楚雲梨並不動:“就是我姐的大喜日子,他們還等著我回去用晚飯呢。天不早了,話已經說完,反正,兩天後我要看到銀子!否則,我就要跟齊大常好好辨一番!”
林氏動了動唇。
楚雲梨轉身就走:“他人不在,那我改天再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家在這裡,能跑哪去?就算他為了躲在消失在村裡,我也會讓公子將他找出來。”
其實,楚雲梨出府的時候說是回來送姐姐出嫁,按道理,今兒婚事已成,她該即刻啟程回去。最遲明日,怎麼也要往回走了。
但她這一次不打算再回府裡長住,便也不著急。
馬車離開,林家院子裡眾人麵麵相覷。
林氏反應飛快,追上前道:“小妹,你哥哥真的已經連夜跑了。”
楚雲梨頭也不回:“那我回去讓公子幫我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周家在村裡人眼中,是有錢有勢,絕對得罪不得,這樣的人家想找一個人,那就是動動嘴的事。
林氏有些急了,想要再說幾句,可馬車已經很快消失在了村裡。
回到鎮上,晚飯已經備好。齊小桃正到處找人,看到楚雲梨回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看到你馬車不在,我還以為你回去了。”
“怎會?”楚雲梨上前幫著拿碗:“就算要走。也會跟你說清楚的。”
三人坐下吃飯,那邊新婚夫妻倆好得蜜裡調油似的,楚雲梨真心覺得自己多餘。
碗筷剛剛撤下,林氏就來了。
她抱著未滿周歲的孩子,進門就哭,孩子也哭鬨不休,母子倆特彆可憐。
“小妹,你哥哥他是個混賬,他連夜偷跑,連影子都找不見。把那些爛賬丟給我們孤兒寡母……我並不想欠你的,但是若想要還上,就得把家裡的宅子和地都賣了……你就忍心看我們孤兒寡母睡大路上?”她將哇哇大哭的孩子往前遞了遞:“這也是你們齊家的血脈啊!”
楚雲梨隻覺好笑:“齊大常不乾人事,生而不養。這孩子的親爹都不管他,你反而來指著我們這些外人照顧……要說齊家血脈,我連齊大常都不認,更何況是他的孩子?說句涼薄的話,就憑你們夫妻對我們姐妹倆做的那些事,你們家過得越可憐,我越高興。”
她站起身:“這事沒得商量。債……必須要還。”
林氏白了臉。
楚雲梨冷眼看著,又大度地道:“我也做不出來逼迫你們孤兒寡母的事,冤有頭,債有主。齊大常賣了我們姐妹,花完了銀子,無論他欠多少,我都不會逼迫你們,他跑了也不要緊,我總能把人找出來的。”
林氏:“……”若是把人找到,她就完了!
興許還會拖累了娘家人。
到了此刻,林氏開始後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如果人還在,她也不比這般擔驚受怕。
她先前動手的時候也想過齊小妹不放過她們孤兒寡母……但父親說,齊小妹並不缺這點銀子,她隻是怨恨齊大常,人不在了,恨自然也就不在了。憑著齊小妹願意照顧村裡人的善良,應該不至於將他們孤兒寡母逼到絕路。
如今想來,父親的話也不全對。
林氏站在齊小桃的院子外,看著高高的院牆,隻覺得周身僵冷。
不行,不能讓周家找人。
按道理來講,齊小妹一個妾,應該不能使喚大家公子。但她和彆的妾室有些不同,她生下了公子唯一的孩子,還能回家給姐姐送親,這番優待不是常人可有。
回家送親都可以,讓公子幫著找個把人,應該不是什麼難事,想到此,林氏心中一片慌亂。
她抱著孩子急忙忙趕回了村裡。
林父在離鎮上不遠的小道上等著,看到女兒回來,急忙迎上前,順手接過孩子:“如何?”
林氏的眼淚唰就下來了,將小姑子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林父聽完,一臉嚴肅:“想要阻止她找人,就得把這些債還上。”他閉了閉眼:“罷,就當是倒了血黴。 ”
他先前將人送走,保證了不管人的死活,那邊給了七兩銀子,加上女兒手中本來的一兩,還缺三兩。他跑去將齊家的地賣了一畝,第二天傍晚,林氏就拿著銀子上門了。
本來楚雲梨沒有查齊大常的去處,但看林氏這般急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那大娘的話,九成九是真的。
不過,楚雲梨隻管討回齊小妹的債,其他的並不想管,她看著麵前的銀子,道:“我並不想逼迫你們孤兒寡母,這銀子你拿回去,齊大常欠我的,我自會去問他討要。”
林氏:“……”這怎麼行?
她像銀子往前一推:“我和齊大常是夫妻,孩子都生了兩個,早已不分彼此,他欠的就是我欠的。這銀子還給你,你收著就是!”眼看齊小妹不接,她擦了擦眼淚:“他再不是東西,也是我孩子的爹,我怕公子下手太重再傷著了他。小妹,你娘家人這樣不堪,最好彆讓公子知道。你把這些銀子收了,咱們之間的債一筆勾銷!”
楚雲梨不接:“我要找齊大常還債。”
林氏頓時就急了:“算我求你了,彆再為難你哥哥了,成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楚雲梨這才伸手收下銀子。
林氏見狀,頓時大鬆一口氣,幾乎是落荒而逃。
楚雲梨將屬於齊小桃的三兩還給了她。
齊小桃拿著銀子,有些恍惚:“真就還回來了?”反應過來後,她又將銀子推了回來:“先前那三兩是你幫我墊付的,這些你收著吧!”
楚雲梨將銀子放到她手中:“我不缺這些,這是屬於你的,收著吧,彆再推辭了。我回城裡還有事,最多後天就要啟程。”
聽到這話,齊小桃滿心都是即將與妹妹離彆的傷感。想到妹妹在偌大的周府中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她怎麼想都不放心,忍不住就開始囑咐。
要低調,要小心,不得有害人之心,但也彆讓彆人給害了雲雲。
*
田應金先靠在床上,喝著小酒,正愜意呢。門被推開,照顧他的相好英紅奔了進來,累得氣喘籲籲,用手撐著肚子,看著他的目光裡險些噴出火來。
這神情不對呀,田應金滿臉詫異:“你怎麼了?”
英紅怒瞪著他:“你有臟病?”
田應金麵色微變:“你彆胡說!”
英紅四年前守了寡,之後沒多久就與田應金暗中來往,但她深知得不到的是最好的這個道理,願意讓他占些便宜,但絕不讓他上床,當然,平時的好處沒少拿。
也就是齊小桃離開之後,英紅覺得自己能嫁給他,這才與他有了夫妻之實。
算算時間,前後也才半年而已,她早就發現身子有些不適,但婦人之症,她不好意思去找大夫,用了些偏方。用了藥之後,病情到時稍微有些好轉,但卻並不能痊愈。昨日病情加重,她實在忍不了了,這才跑去看了大夫。然後就得知……特麼的這就是傳說裡治不好的臟病!
她守寡之後,在她門口轉悠的男人不少。她並不敢隨意接納人,怕的就是這事兒。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這般小心,還是給染上了。
大夫方才已經說了,她這已經有些嚴重,幾乎沒有治好的可能。也就是說,她我因為這個病沒命!
除了這種事,英紅哪裡還能忍?
眼看男人裝傻,她怒火衝衝,上前將桌子掀翻:“我喝你祖宗,把老娘害成這樣,田應金,我要是死了,你也休想活!”
這麼大的動靜,外頭兄妹倆探頭探腦不說,好像還引來了鄰居。這種病誰也不想,傳出去之後也沒臉活了。田應金當然不承認:“我沒病,誰知道你是從哪染來的?”
他眼神一轉,振振有詞:“我要是有病,齊小桃怎麼還能嫁人?”
這也是英紅想不通的地方。
齊小桃染了病之後,就算暫時不死,應該也沒人願意娶她才對。
可陳大壯將她捧在手心,兩人成親之後舉手投足間都是情意,當著外人都那麼親密,肯定不會做假夫妻。
英紅怒瞪著他:“除了我家那死鬼,我也就你這一個男人。”
田應金無賴道:“這事,誰知道真假?你自己一個人住一個院,就算夜夜換郎君,也沒人知道啊!”
英紅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事還罷了,偏偏她真的沒有,聽到這話,更覺怒火衝天。當即撲了上去,又抓又撓。
田應金傷了腿,行動不便,他倒是想躲呢,可根本就躲不開。
英紅越打越生氣,乾脆抓起來那個酒壺狠狠砸在他的頭上,盛怒之中的人,力道是越大越好。
隻這麼一下,田應金額頭上就滲出了血來。
英紅看到自己掌心的殷紅,嚇了一跳,急忙退開。然後轉身就跑。
鎮上的大夫說這病治不好,先前齊小桃跑去城裡住了那麼久,興許是跑去城裡治了。英紅不想坐著等死,她得去城裡一趟。
跑到門口,想到什麼,她又掉頭回去,狠狠掐著田應金的脖子:“拿銀子給我。”
田應金不給。
他日子過得不錯,銀子一直都捏得很緊。英紅是照顧了他,但他也付了工錢的,自認沒有虧待她。
英紅看他倔強,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把老娘害成這樣,得拿銀子給我治!要是不給,我殺了你!”
她被這病給嚇著了,真的有了和田應金同歸於儘的念頭。
田應金有些被嚇著,到底還是拿了二兩給她。
英紅拿著銀子掉頭就跑,當天就坐上了去城裡的馬車。
兩人吵架這事,還是被不少人聽了去。於是,田應金得了臟病的事暗地裡在鎮上傳開了。
本來他兒子已經十六,該議親的年紀,倒是有人想將女兒嫁到田家,畢竟他們家手頭有些銀子,女兒嫁過去,至少不愁吃穿。唯一的顧慮就是田應金名聲不好,暗地裡和不少女人勾勾搭搭。萬一子肖父,豈不是把自己女兒往火坑裡推?
好在田應金長子看著不錯,又一表人才的樣子,有人想搶先下手……聽到田應金得了這樣的病,頓時就打消了念頭。
聽說那病平時洗漱衣物若是不注意混在一起,都會染上。同一屋簷下住著……實在太危險了。
田嬌嬌暗地裡和一個少年來往,兩人雖然沒有明說,但一直都有暗地裡互送禮物,隻等著哥哥定了婚事之後,那邊就上門提親。
出了這事,少年的娘直接下了死令,讓其和田嬌嬌斷了來往。
得知此事,田嬌嬌痛哭一場,將父親恨到了骨子裡。
兄妹倆對父親都有了怨言,並不上前照顧,田應金也知道自己是個混賬,還連累了兒女,他拿出了自己的積蓄,分了大半給兒子,小半給自己的女兒……然後,他讓人將自己抬離了村裡。
當初齊小桃的病很重,可去城裡一趟之後還尋找了如意郎君,可見是找到了高明的大夫。
田應金不想死,也打算去碰碰運氣。
*
楚雲梨離開鎮上那天,風和日麗,齊小桃一直將她送到了鎮子外,抓著妹妹的手舍不得放開。
如果不是妹妹,她就算還活著,也還在田家那個爛泥坑裡掙紮,哪裡會有如今的好日子?
“小妹,要是遇上了事,記得給我送消息。”
先前齊小桃鬨著和田應金斷絕關係,雖然都覺得是田家不厚道,將人給逼走了,但也有人認為齊小桃不守婦道。
現如今,所有人都已對齊小桃改觀。
一來是田應金實在不像樣子,二來,姐妹倆為人善良,拿人手短,得了人的好處,自然要幫人說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