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嫁童生(完)(1 / 2)

陳世林心中亂成了一團。

他在動手後, 心裡一直挺不安的,連做了幾天噩夢,甚至開始後悔動手殺了人。

這人做了壞事, 難免心虛,他在家裡呆不住, 又不敢來城裡,便去找了那個住在郊外的同窗。一是想出來散散心,有人在邊上說話,他就會忽略心底的恐懼。二來也是想打聽一下關於陳公子身上的消息。

結果,壓根不用他打聽, 剛到同窗家中, 關於陳公子身上發生的事同窗就告知他了。

人一點沒事, 發現馬兒不對勁就重新換了一匹。後來馬兒還是瘋了跑出去,然後被陳公子帶回了城裡, 找好幾個大夫一起查看,最後確定是有人下毒。

陳世林當場就傻了。

他本可以裝作事情和自己無關, 裝作自己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但是, 他夜裡根本就睡不著, 思來想去, 還是想再試探陳公子一回。

若陳公子已經知道了真凶是他,那他得想法子為自己求情。

兩人同窗幾年, 陳公子在他的記憶中是個挺好說話的豁達公子,能輕易原諒彆人的過錯,從不與人計較。雖然他動手傷人這事兒挺過分,可萬一陳公子怕麻煩不與他計較了呢?

若是不來,陳公子一怒之下直接告上公堂, 他可就真的完了。看著麵前陳公子漠然的臉色,陳世林一顆心都凍成了冰疙瘩。現在情形對他很不利。

他來前就已經想過主動承認錯誤,真到了這一刻,還是覺得難以啟齒:“那……你信我就好。”

想要害自己性命的人站在麵前,陳公子再好的脾氣也難以心平氣和:“還有事嗎?”

陳世林張了張口:“沒。”

“沒事就好,彆擋著我。”陳公子越過他:“我得去把那幾位大夫請到公堂上,他們全都是證人。還得派人去大陽寺周邊的醫館打聽一下,到底是誰賣了這種害人命的藥材,又是賣給了誰。”

陳世林愈發慌亂。

他當時喬裝了一番,醫館的人不一定認得出他。但他先是去了醫館後又去了寺廟,這期間也碰上過人……想要瞞過去,幾乎沒可能。

眼看陳公子要走,陳世林一咬牙,直接跪在了他身後:“陳公子,我錯了。”

他並不想當麵承認,可這事根本瞞不過去,與其被大人查出來,還不如在陳公子麵前求一求,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陳公子頓住身形:“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陳世林啞然。

兩人之間確實沒有仇怨,在他偷拿陳公子的銀子之前。陳公子甚至對他有恩……或者說,陳公子對整個學堂中所有的弟子都有恩情,他手頭寬裕,處事大方,時常買東西回來請全部的人打牙祭。偶爾心情好了,還會買些筆墨紙硯來發。

對於家庭富裕的人來說,陳公子給的那些不算什麼,還可以買了東西禮尚往來還回去。但他從來都沒有還過,陳公子也沒這個要求。

“我……我就是一時想岔了。”陳世林眼看四下無人,趴伏在地上泣不成聲,將盧三丫逼迫他的事原原本本說了:“我若不還銀子,她就非要和我賴在一起,到時我的前程就沒了。本來我是想跟謝兄他們借的,可他們不肯出借,還嘲諷於我。後來我想對你開口都鼓不起勇氣,那天我頭疼躺在床上,實在是太想擺脫她,所以就……”

陳公子回過頭來,漠然道:“我說過,如果你承認了,我就會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之前給過你幾次機會,可你始終不肯說實話。 ”

陳世林哭得更凶:“我出身貧寒,家裡對我的期望很高。我若是因為偷竊被夫子厭棄而再不能科舉,我們全家多年的付出毀於一旦……我猜到你可能不會把這些事情往外說,不會在外毀我名聲,但我不敢冒險……我知廉恥,偷竊之事太丟人,我也不好意思說。後來想承認了,你又跟著何懷安離開了……”

若隻是偷竊之事,陳公子看到他這般痛哭流涕,興許就原諒他了,且還會幫著隱瞞。但是,若陳世林真的後悔,就不會對他下殺手。

“那你為何要對我的馬兒下毒?”

陳世林張了張口:“是我娘……我娘她怕你毀我名聲,特意去鎮上買了藥,逼著我去寺廟……我不是有心的,我的名聲不能有絲毫損毀,我實在不敢辜負全家人的期望……我之後就後悔了,夜裡都睡不著,我還去寺廟給你祈福了的,希望你走得安詳……”

這些是事實,他心中慌亂,話說得語無倫次。

可陳公子聽在耳中,隻覺晦氣:“本公子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陳世林:“……”

“並沒有,我心頭鬆了一口氣,真的!”

陳公子一個字都不信。

陳世林要的也不是他相信,隻是希望他能原諒自己:“你放過我這一回,我給你磕頭,成麼?”

說著,不待陳公子回應,他開始趴在地上猛磕頭,沒多久,額頭就紅腫起來。

陳公子並沒有心軟,他麵色漠然,看著麵前狼狽的年輕男子,道:“你再窮,再怎麼後悔,都不該對我動手。既然做了,就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聞言,陳世林身子一頓:“您原諒我一次吧,以後我再也不敢了。隻要你不報官,我這輩子給你當牛做馬都成,我自己蹲大牢不要緊,我的家人是無辜的啊……我若是被關押,他們的希望不在,全家都要活不下去了。”

陳公子愕然,萬沒想到他這般不要臉,自己不過是討要個公道而已,哪兒能背負他全家性命?

合著他連公道都不能討了?

反應過來後,陳公子頓時氣笑了:“我不會原諒你的,彆白費心思了!”

語罷,吩咐人將他攆走。

陳世林哪裡肯走?

但是,陳公子出了事之後身邊的隨從突然就多了幾位,他想靠近都不能。

他不甘心。

因為證據還不太夠,陳公子還沒把事情告到大人那裡。陳世林打聽到這個消息後,夜裡都不離開,就在陳公子住的院子周圍轉悠。

深夜,陳公子住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隨從被驚醒過來,趕著去救火。陳公子那間屋子燒得最凶,若不是他自己警醒,飛快往外跑了一段,加上隨從拚命相救,說不準真就出不來了。

從火場出來後,他整個人狼狽地坐在地上,看著麵前的院子越燒越旺。他心中陣陣後怕,想到什麼,吩咐:“去周圍轉一轉,看看都有些什麼人。還有,打聽一下陳世林從下午到現在的行蹤!”

若陳世林隻是偷他銀子,認錯態度良好的話,他真的會原諒。但陳世林弄瘋他的馬兒,對他下殺手,這是絕對不能忍的。如今還更是放火燒他……陳公子連半夜都不想等,直接派人去衙門報官。

陳世林白天確實在他院子周圍轉過,夜裡就沒人注意了,但陳公子猜測,意外走水的可能不大,此事九成九是陳世林所為。

照陳公子所說,陳世林做的那些事實在太惡毒,大人很重視,天沒亮就帶著人趕過來了。

想找陳世林,發現他一大早就出了城。

於是,大人親自帶著人去追。

陳公子壓根睡不著,跟著追了上去。天亮後,楚雲梨得了消息,她身份不同,何懷安與她一起,坐著馬車也出了城。

陳世林出城後往山林裡跑,但郊外處處都是城裡富人買下來的各種莊子,一大早就有人乾活,饒是他避著人,還是有人發現了他的行蹤。

終於在中午時,他在山林中的一個陡坡上被所有人堵住。

大人一臉嚴肅:“陳世林,你跑什麼?”

陳世林跑了這麼久,身上都是泥土,頭發淩亂,麵對眾人時眼神慌張。饒是如此,他還在掙紮:“我閒來無事,想爬山。難道不行?”

大人滿身威嚴,冷聲道:“陳梁說你下毒害他的馬,想要害他性命,昨夜更是縱火傷人,你認不認罪?”

“我沒有做過。”陳世林下意識道:“大人,我自小熟讀聖賢書,絕不會做這些事!我可以對天發誓!”

陳公子看他還在狡辯,忍不住道:“既然你沒做,那你跑什麼?早在一個時辰前我們就看到了你的身影,那麼多人喊你站住,你非不聽,若不是心虛,你為何不停下?”

“我沒聽見。”陳世林大聲道:“我沒有拿過你的銀子,沒有毒害你的馬,沒有對你的院子放火。”

看他越說越激動,大人朝衙差使了個眼色。

衙差悄悄在林子裡散開,然後朝著陳世林圍攏。

等到陳世林發現時,他周邊十步之內已經圍滿了。他一想到自己被押到公堂上後就會被冠上罪名,心一橫,眼一閉,朝著麵前的陡坡滾了下去。

他周圍都是人,可他麵前太陡,加上衙差怕被他發現,都是朝他斜後方和後方圍攏,因此,他往前一滾,連個阻礙都沒有,眾人想救都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像個球似的以極快的速度往林子裡滾下。

眾人都傻了眼。

大人最先反應過來:“追!”

楚雲梨身懷有孕,到了馬車不能走的小路後,她雖然徒步往山上走,但卻走得不快。聽到山上一陣驚呼,她正疑惑呢,就看到林子裡有個物件滾了下來,然後,眼睜睜看著那人從一個高崖上落下。

緊接著砰一聲。

聲音特彆結實,楚雲梨側頭去看身邊的何懷安:“這個高坎,跟你滾下來的那個差不多吧?”

兩人方才就是從那裡繞路上來的,知道有多高,何懷安想了想:“是差不多。”

再次對視一眼,二人轉身下山,繞到高坎下麵。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陳世林,他躺在那裡,一條腿不自然的彎曲著,身下已經蔓延開一片鮮血。

聽到腳步聲,他努力撐起身子望來:“救……救我……”

何懷安走到他麵前蹲下:“我從山上摔下來時,周圍都是雜草,那麼冷的天裡,彆說人了,連蟲鳴聲都沒有。那時我想著,掉下來之前我和你站在一起,好像還被你推了一把,你應該是知道我落下來了的。你應該會來救我,可我等啊等,等了許久,都沒有看到有人。”他偏著頭,一臉追憶:“我強撐著疼痛爬了好久,直到筋疲力儘,回頭一瞧,才發現我才爬了一丈遠……後來我就暈了,我始終想不通,你為何要對我下殺手。話說,你現在願意幫我解惑嗎?”

陳世林眼神中帶著驚懼:“我不是……故意……你被人……救……”

他目光落在扶著肚子的楚雲梨身上。

言下之意,何懷安那天是爬出來被柳飛瑤救走了的。

但是,真正的何懷安身子虛弱了幾年,憑著強大的意誌力爬了一丈左右,就再不能動彈。等到何家發現不對去找,他已經隻剩下了一口氣,壓根沒能救回,甚至沒有將殺他的凶手說出來。

何懷安並不說這些,隻道:“我隻問你,那次我落下高坎,是不是你推的?”頓了頓,又補充:“你說不出話,點頭或搖頭告訴我就行。”

陳世林搖頭。

何懷安冷笑,目光落在他身下:“你流了好多的血,還越流越多,再不請大夫,真的會死。”

陳世林目露哀求之意。

何懷安搖頭:“你不說實話,我幫不了你。”

陳世林閉上眼點了點頭。

何懷安眼神一厲:“幾年前我在冬日裡落到了池塘中那一次,是不是你推的?”

推下高坎都已經承認了……傷害人一次和兩次基本沒區彆。陳世林隻希望他能救自己,再次點了頭。

在他看來,何懷安自小讀書,又和自己多年情誼,哪怕是他親手毀了這份情誼,隻看何懷安富裕之後對待兄弟姐妹和親戚的態度,就知其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再有,讀書人若是見死不救,也不是什麼好名聲。因此,他認為何懷安隻是想要一個真相,不可能不救他。

點完了頭,發現麵前的人毫無動靜,陳世林再次艱難出聲:“救……”

何懷安好笑地問:“你兩次殺我,我沒再推你一把就已經是我大度,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救你?”

陳世林瞪大了眼。

他不甘心,不想就這麼沒了命。於是他將目光落在邊上手扶著肚子的女子身上。

楚雲梨對上他眼神:“你算計我,險些毀我一生。我沒在你的傷腿上踹上兩腳已經是厚道,指望我救你,那是白日做夢。”

陳世林心中絕望,又聽麵前女子道:“大人應該快下來了,他肯定會救你。你等等吧。”

兩人退開,聽著大人帶著人過來的動靜就到眼前,何懷安才伸手作勢去拖人。但他是讀書人,本也沒什麼力氣,將人拖起後力有不殆,陳世林又狠狠砸回地上,整個人痛苦不堪。關鍵是身上的傷很重,他痛得厲害,想暈都暈不了。

大人過來後,倒沒有懷疑,急忙命衙差將陳世林抬下山。

一直折騰到黃昏,一行人才回到了城門口。

下山時,大人已經派人去找了陳家人,讓他們一起到公堂上問話。

陳母在兒子離開後,眼皮一直跳。或者說,自從陳公子登了家門,她夜裡就沒睡著過。看到衙差來找一家子,她心頭一慌。

畢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嘛。

兒子跑去偷盜,這可是關乎他前程的大事。

村裡多少年都沒有看到過官了,幾乎是衙差一出現在村口,消息瞬間就傳開了。陳母當著村裡人的麵,強製鎮定:“大人,你們有何事?”

衙差不苟言笑,一臉嚴肅地問:“可是陳世林的家人?”

陳母茫然點頭:“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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