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和薑母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要不要這麼摳?
賞錢太少, 外頭的人會說的。畢竟,薑繼孝並不窮,就算他拿不出來,但他娶了一個鎮上的姑娘, 還花銀子照顧夫妻倆起居了的。
楚雲梨知道他的想法, 重新進屋去拿出了一把銅板, 全部加起來也不比荷包裡麵的少多少,薑母這才去開門。
外頭的人早已等不及了,他們確實是來賀薑繼孝中了秀才, 這裡麵有五六位還是從縣城過來的。一群人吵吵鬨鬨著要賞錢。
薑母大方地灑了,外頭的人又叫著讓請客。
薑繼孝興致不高。
他這個秀才的功名,是拿妻子的命換來的, 實在不值得讓人高興。
楚雲梨看他神情低落,道:“能中就已經不錯了,彆在乎名次。”
愣是將他的不高興歸咎於名次不好。
外頭來賀喜的人看到薑繼孝的臉色不對,都不敢太熱情,聽到這話後,紛紛勸說:“咱們鎮上中秀才那還是十多年前的事,這樣的窮鄉僻壤能夠中,就已經證明薑秀才你的本事了。”
“是啊,薑秀才這一中, 咱們玲瓏鎮走出去也得人尊重,您可是功臣, 彆太自謙, 更彆自責。”
……
聽著眾人的聲音,薑繼孝回過神來:“請!該請的。”
一瞬間,他來了興致。如果沈嘉魚還在, 應該會很高興,更會大擺筵席慶賀此事。他看向楚雲梨:“讓人去買菜,明天辦流水席。”
楚雲梨頷首:“一會我就讓人去買。”
*
薑繼孝中秀才了!
玲瓏鎮上的人都挺高興,這件事情也很快傳入了涼水村,彼時薑父正在跟人喝酒。
過去那些年裡,他時常在家裡請客。
最近他心情不太好,也不願意在家裡孤零零一個人,便時常去彆人家蹭飯。他經常來往的那些人都是曾經占過他便宜的,除了少部分臉皮厚的會攆人,許多人都還是願意留他吃飯。
“薑貴,你兒子中秀才了,還在這喝酒呢。去鎮上吧,聽說他們明天要擺流水席。”
薑父沒喝多少酒,聽了這話,心中先是一喜。說實話,彆看他在薑繼孝身上銀子如流水似的花出去,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做秀才的爹。他霍然起身:“我瞧瞧去。”
此時,薑家其中一位長輩也奔了過來,本來年邁的老人此刻健步如飛,隔著老遠就喊:“薑貴,錯了啊!繼孝中了秀才這是咱們薑家的大喜事,也是村裡的大喜事,怎麼跑去鎮上擺酒?回村裡來辦啊,這麼多的婦人,一人搭把手就辦出來了!”
薑父這才從驚喜中回神,論起來長輩的話沒錯,這好不容易中了秀才,鎮上那隻是租的院子,這裡才是老家是根啊,怎麼能在外頭擺酒呢?
“我這就去叫他回!”
他說出這話,立刻得到了長輩的讚同:“我已經讓人去套牛車了,你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說。”
在等牛車的期間,薑父挪了挪站久了酸痛的身子,還用手揉了揉肚子,這一揉,又讓他想起來了身上的傷。想到傷,難免就想起下手狠辣的沈嘉魚。
如今的他,根本就勉強不了小夫妻倆。
既然夫妻二人都已經決定在鎮上擺酒,又怎麼可能聽他的話回村?
他這一去,會不會討得一頓打?
薑父想到邊上的長輩,穩了穩心神。沈嘉魚再怎麼凶惡,絕對不敢在薑家長輩麵前打他這個父親……但又一想,萬一沈嘉魚事情辦完後找機會關起門來打他呢?
“不去了吧。”薑父忍不住說道。對上邊上長輩疑惑的目光,他硬著頭皮解釋:“他娘去了鎮上一直都沒回來,家裡亂糟糟的,這一時間也打掃不乾淨。還不如就在鎮上辦呢,這樣,村裡願意去的,全部都去,若是客人太多,招待不周,還讓他們多多擔待。”
這樣的大喜事,去的人肯定都有飯吃。薑父這話說得還是很有底氣的。
但落在薑家長輩的眼中,就特彆難以理解。
“村裡那麼多的人,一人搭把手,你那院子給你地皮起一層都不難,還要怎麼打掃?再說,就得讓前來賀喜的所有人都看一看,繼孝在這樣差的人家中考的秀才,證明他聰明啊!”
薑父擺了擺手:“他都已經是當爹的人,如今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已經決定在鎮上辦,我便不勉強他了。”
薑家長輩不滿:“孩子做得不對,你就該提醒,怎麼能任由他錯下去呢?”
薑父:“……”他何嘗不想在自家院子裡辦?
他也想享受眾人豔羨的目光啊!
可這不是……不敢麼?
沈嘉魚那麼凶,他實在怕了。
“這也不算是錯,您去鎮上看看,若是哪裡做得不對的,儘管指正。”
薑家長輩說服不了他,乾脆自己上了牛車去了鎮上。
他到的時候,院子裡已經有許多人了,今天是不擺飯的,其實這些人來也不是為了吃飯,隻是為了瞻仰一下秀才公的風采。
薑繼孝被圍在人群裡。
楚雲梨抱著孩子站在邊上含笑看著,也有人來找她打招呼。其中有好些是沈嘉魚在閨中認識的人,出嫁後都沒什麼來往了,此刻又都圍攏上來說好話。
沈母夾雜在人群中,跟薑母一起給眾人送茶,兩人都笑得見牙不見眼,那嘴就一直沒有合攏過。
關於薑家長輩提出的回村裡辦酒的事,薑繼孝一時間沒有言語,他還在想如何將此事擋回去呢,就感覺邊上站過來一人。
他側頭就看到了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妻子,隻聽她道:“叔公,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咱們進屋去說。”
薑叔公一臉疑惑。
楚雲梨已經率先走進了門。
進屋後,楚雲梨還將門給關上,然後就把薑繼孝是抱養而來,並且薑家夫妻花了他不少銀子的事情說了。
“在我看來,薑家確實有養恩於我們,但他們也拿了好處的。說難聽點,那些銀子足夠請人照顧一個孩子長大了。”
薑家長輩頓時就慌了,他不是不知道薑繼孝是抱養而來的事,但卻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薑貴在這其中拿了好處。並且,薑繼孝還有借著這好處和薑家撇清關係的想法。
“事都能這麼算啊,如果不是他們夫妻把你抱進門,興許你在外頭就凍死了。”
楚雲梨出聲:“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因為娘說過,她將孩子抱起來的時候,有人湊過來讓她用那些銀子將孩子養大……也就是說如果外頭真的很冷,危及到他的性命,那人一定會將他抱走送給其他人。”
“但是,你確確實實是在薑家長大的,恩情不能用銀子來衡量!”薑家長輩皺了皺眉:“他們夫妻這些年沒有虧待過你,雖拿了銀子,卻也真的讓你讀書了的。這事你不能不認。這麼說吧,如果他們沒有送你讀書,你也不會有今天!”
“是。”薑繼孝頷首:“但父親這些年怎麼對我的,你也看在眼裡,他私底下做了不少對不起我的事,我最惱火的就是他在嘉魚臨盆的時候將馬車趕走……反正,有些事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原諒他。所以,酒是一定要在鎮上擺的。”
薑家長輩眼看說服不了他,頓時皺起了眉:“難道你還想斷親?”他提醒道:“你如今剛中秀才,又有富貴老爺來尋親,這種時候將養父踹開,到時你的名聲會有瑕疵,想要更進一步,怕是不會有人幫你擔保。”
他說的這些都是綁在薑繼孝身上的枷鎖,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薑繼孝平時都儘量忽略此事,此刻聽人提起,臉色難看下來:“我知道,我沒想與他斷絕關係,也會給他養老送終。但是,我不想和他太親近,你們不要逼我。”
薑家長輩看到他的臉色,也不敢再勸,隻道:“村裡的人聽說了這件事都替你高興,回頭也會準備一些禮物上門……你是村裡長大的孩子,也該知道家家都不富裕,他們送來的東西或許沒有多貴重,你可彆真將人給攆出去,這樣,你若是不想讓他們來,回頭我就幫你告知一聲,省得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薑繼孝立刻道:“我隻是對父親不滿,對村裡的鄰居和長輩還是和以前一樣,他們其中有些人還幫了我不少忙,你儘管讓他們來。酒飯管夠。”
如此,薑家長輩算是滿意而歸。
秀才公惱了薑父不要緊,隻要沒有合他們生疏就行。
*
當日,院子裡忙活了一宿,翌日早上天蒙蒙亮,就已經有客人前來。
從早到晚喧鬨了一天,碗筷洗了又擺,楚雲梨準備了幾十桌飯菜全部吃得精光。
傍晚,大部分的客人走了,沈家眾人還沒離開。
他們當初將沈嘉魚嫁給薑繼孝時,就奢望過薑繼孝中秀才,當然,也想過他可能不得中,一輩子都隻是童生……童生能得鎮上的人尊重,幫人寫個契書文書養家糊口,這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