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下意識就想道歉。自從主仆兩人被挪到偏院之後, 她麵對府裡所有的主子和下人都特彆心虛,剛扶了扶身,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聽身後的主子道:“遇上了一點麻煩, 都沒能看到婆婆。”
東山一臉驚訝:“怎會?”
紅豆立刻答:“就在上一次我們挨打的那個地方, 那些男人又冒出來了。上次我們受傷之後也沒有細查,以為是自己倒黴遇上了劫道的。今天多虧了姑娘謹慎,帶著根棒子將他們打服了。然後才知道,一群人是受人指使,故意為難我們主仆。”
聽了這話,東山心頭咯登一聲。
潘九娘本身是一個孤女, 沒有人會為難她。嗯,除非是因為公子的緣故, 他好奇問:“有查出幕後主使嗎?”
紅豆是丫鬟, 不好指認身為半個主子的桃花, 乾脆閉了嘴。
“是桃花。”楚雲梨將後來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桃花她爹再三強調隻是做一個中人, 此事和周家無關。”
她打了個嗬欠:“我受著傷, 顛簸了一整天,已經很累了, 想回去歇著。對了,今天沒能探望婆婆,我想明天再去一趟,麻煩你跟公子說一聲。”
一夜無話。
本來不該這樣安靜的,是東山看天色太晚,而公子已經歇下,便沒有去稟告。翌日賀俊海醒了,他才在其用早膳時將事情說了。
賀俊海本來心情不錯, 聽了這話都沒胃口了,手裡的碗狠狠一放:“叫桃花來。”
身為通房丫鬟,不論主子何時需要,都得恭恭敬敬前去伺候。桃花還以為是公子早上來了興致,正想梳妝打扮一番,門口的人卻滿滿的不耐煩:“快些工,公子還等著呢。”
桃花心頭咯噔一聲,口中道:“公子喜歡我穿玫紅,容我換一換。”
“不用了。”門口的人硬邦邦道:“公子應該沒興致。”
果然出事了。
桃花自己做了什麼,心頭是清楚的,一大早聽說偏院的主仆二人深夜才回,她還以為一切順利……越想越心慌,一路神思不屬地跟著隨從到了正房,忐忑福身後,抬頭就對上了公子黑沉沉的眼。
“你做了什麼好事,從實招來。”
聽到這話,桃花嚇得險些跳起來:“沒做什麼啊!公子為何這麼大的氣?”
“本公子再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若是不說,賀府地方大,最不缺的就是偏院。”賀俊海眯起眼:“若那些事真是你乾的,偏院都沒得住。”
桃花心中一顫,險些跪下。
“奴婢不明白,還請公子明示。”
賀俊海是看在曾經的情分上給她一個機會,看這人不識相,頓覺自己多事,揮了揮手:“下去吧!這兩天彆出門,待本公子查問完再說!”
走出正房,桃花整個人恍恍惚惚,回房後立刻讓人回家一趟,等待的間歇,簡直坐立難安。看見公子帶著人出了院子,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去了偏院。
楚雲梨身上有傷,昨天折騰了那麼久,她是真的挺累,也不是起不來,就是不想起。便多睡了一會兒,等到收拾完,外頭天已大亮,正準備讓紅豆去看馬車備好了沒有,就看見桃花急匆匆而來。
“九娘,你是不是在公子麵前說我壞話了?”
質問的語氣,滿臉的氣急敗壞。
“沒有,我連公子的麵都見不著。”楚雲梨上下打量她:“昨天我險些又被人給打了,是不是你?”
桃花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貓,瞬間跳了起來:“不是!”
楚雲梨隨意點點頭:“還有事麼?我得出門了。”
“昨天你被人打了?”桃花試探著問:“聽說你回來得挺晚,看著婆婆了麼?”
“沒有!”楚雲梨衝她一笑:“ 我沒有被打,先前出門受了那樣的罪,我早有防備,反而是那些人被我打了一頓。我想報官的,但是你爹出來說他們也是苦命之人,一時想岔了才會對我動手,讓給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我答應了,他們賠了我三百兩!”
桃花聽著這些,險些控製不住麵上神情。
三百兩銀子,哪裡來的?
周家肯定拿不出來,該不會是借的吧?
一瞬間,她恨不能飛奔回家問清楚事情原委。
楚雲梨不看她,帶著紅豆又上了馬車,臨走前還感慨道:“要是今日還有不長眼的劫道就好了,一天三百兩,簡直是無本萬利的生意。”
桃花:“……”一次都受不了,哪兒能再來?
*
這一回,楚雲梨一路挺順利,馬車甚至都沒有停過,直接就到了外城婆婆住的院子。
確切地說,是婆婆住的巷子外,裡麵地方太小,過不了馬車。這地方太破了,住在這裡的人,應該都坐不起馬車。
楚雲梨單腳跳著,到了婆婆院外,還沒敲門,門已經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五旬左右的婦人,腳有些跛,手中挎著一個籃子,看到門口的主仆,一臉的疑惑:“你們是……”
潘九娘每月都有送銀子回來,有時候還不止送一次,院子裡的人她就算不熟,也能認識個七七八八,卻對麵前的婦人沒有印象。很明顯,這人是新來的。
紅豆解釋:“我們來探望婆婆。”
婦人錢氏恍然:“你是九娘?”見二人點頭,她急忙側身讓開:“快進來。經常聽婆婆說起你,姑娘人美心善,給了我們這些苦命人一條活路,之前一直沒見著,我還說哪天做些好吃的送去賀府。姑娘對我恩重如山,我得謝謝您。好東西買不起,隻能做點吃的聊表心意。”
“不必這麼客氣。”楚雲梨進門時,錢氏還伸手來扶。
婆婆確實摔了,本就行動不便,這一下更是躺在床上起不來。看見楚雲梨後,握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目光在那幾處繃帶上流連,漸漸地泛起了淚:“怎麼傷得這樣重?”
“已經好多了,就是看著嚇人。”楚雲梨丟掉拐杖,走了幾步:“看,等這些玩意兒拆掉,就跟正常人似的。婆婆彆為我擔憂,趕緊養好身子要緊。”
婆婆卻哭得更凶:“你這丫頭,向來報喜不報憂。我都已經問過周家人,現如今你被挪到了偏院,工錢都不如以前多,又送了那麼多銀子回來……讓我說你什麼好?你要記得,無論何時,都是自己最要緊,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麼能照顧彆人?”
“好好好,我記住了。”楚雲梨安撫時,順手摸到了她的手腕,隨即皺了皺眉。
婆婆本來就活不了多久,如今又摔了一跤,若是不好好調理,大概就這兩三個月的事。
“這一次我受傷後,公子給我請了個挺高明的大夫,我順便問了問像你這種身子有沒有藥,那位大夫給了個方子,日後你可要記得喝藥。”
婆婆一臉的不讚同:“彆花那些冤枉錢,有那銀子還不如多買點糧食,這麼多張口等著呢。”
楚雲梨沉默,潘九娘願意幫助這些苦命的人,但這人都是偏心的,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婆婆。在她眼裡,這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這院子住不了幾天,夫人已經說了,等她身邊的人得空,就會把你們羅去郊外的莊子上養著。稍後你就讓他們把各自的東西歸攏一下,要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等馬車一到,你們就能走。”
這些事情,昨天報信的人已經說了一遍。這院子確實不太好,又小又破,這麼多人住著也擠。去郊外的莊子上,至少住得開,怎麼看都是好事,可婆婆卻有些擔憂:“無緣無故的,夫人怎麼會大發善心?”
當初牽頭辦慈幼院的賀老夫人,是夫人的婆婆。夫人也捐過銀子,可隻是小數。怎麼看都不像是願意想著這麼多閒人的好性子。
“算是給我的獎賞。”她識相嘛,大家好聚好散。